“ 哥以后绝不偷你们公司的东西 ”
人，都会在某一段时间被某件事情困住，像一头错过了栖息地被暴雪困住的狗熊。不知道出路，不知道终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痛苦、无助甚至失败都是真实的感触。当满身伤痕的狗熊终于冲出险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之上。
1、
我有个我朋友，很胖、很懒、还很渣，属于那种拽出去打三天都不解恨的那种人，男人。
年轻时大概是托他爹的福，娶了个铁路上的女孩，给他生了个男孩。
98年，我打工的单位租赁了东方电器厂的办公楼时认识了他，那时他已经下岗，隔几天回单位转悠一圈。门卫说，这小子原来是后勤部门的工人，回来就是为了能偷点东西，上班时养成的毛病，如果不偷，兜比脸还干净。
有一次见他在我们办公楼转悠，彼此眼熟，见面也打招呼，便没太在意。办公室里都是些不起眼的办公用品，估计他也看不上。可到了下午有人喊，“奇怪了，暖气的排气阀堵头怎么都不见了？”
再一看，办公室里四片暖气，丢了三个排气阀堵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拧下来的。
排气阀堵头是黄铜的，很小，没多少分量，可架不住他总共拧走三十几个，能卖个四五十的。
“0.5，你特妈的忒损了，这要是没法发现，过几天供暖试水我们不得发水啊！”再看见他，我没给他好脸色。
0.5不以为然，“嘿嘿，不能够啊，从前我就是水暖工，上水前都检查的。”
我愠怒着下了通牒，“得了，以后你离我们办公室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冷笑着，胖胖的大脸画出一个大大的不屑，一双小眼睛半开半闭着，像是因为疲倦儿不愿睁开的样子，“靠，你个娘们儿家家的算哪儿根葱，东方电器的楼我爱去哪儿就是哪儿，你滚一边去。”
话音未落，他肥墩墩的屁股就挨了一脚，脑袋被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后面紧紧箍住，半点都不能动弹慢慢地倒了下去。
动手的是东方电器的保安队长，一个结实强壮的男人，之所以箍住0.5的脑袋，是因为他的脖子是一圈的肥肉，跟脑袋混为了一体。
保安队长说，“赶紧送回来吧！”
0.5坐在地上回，“早卖了钱进肚子了。回不来了。”
保安队长说，“你倒是干点正经事儿啊，整天这样丢不丢人。”
0.5回，“用你管？又没偷你家的。”
保安队长说，“我×你奶奶，要不是看你是我妹夫，我特么捏出你粑粑来。”
0.5回，“我奶奶也是你奶奶，你这么说很不人道的。”
保安队长想了想，似乎0.5说的很有道理，叹口气瞅着0.5发愁。
2、
0.5的大名叫令殿武，叫的顺嘴了就成了0.5，偷暖气堵头那年还不到40岁。保安队长说，他家孩子正上小学，要不是他老婆在铁路上旱涝保收，父母又额外帮衬着，否则家里早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我说，这也不是偷东西的理由啊，就是没工作也不至于玩邪门歪道吧。
“嘴馋啊，见天的喝，也不能总是别人请客，没钱只好跑回来偷东西啦。”
我揶揄他，“哈，他跟你这大舅哥倒是很配，里应外合的作案团伙。”
保安队长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谁让咱没能耐，领导们可以明目张胆的出卖剩余资产做假账，那也是偷，是大偷，我们只好做个名声不好的小偷了。”
“偷你们东方电器的可以，偷我们的可不行。再说也没什么值钱的，除了电脑、打印机和复印机，那东西拿出去可就报案了。”
“那是，那是，偷的都是些废铜烂铁，他懂的。”
保安队长求我，“小鱼，要不您跟老板说说，让他也去外地做销售经理，我保证，保证这小子出去后绝不偷东西。”
我看了看足足有220斤上下的0.5，“这样吧，你让他在院里骑一圈自行车，能稳稳当当地骑下来，不用老板点头，我就做主了。”
0.5眼睛放光，“嘿，我说小鱼，你还真有个爷们的痛快劲儿，冲这，你这朋友我交了，哥以后绝不偷你们公司的东西。”
我冷笑着，脸上画出一个大大的不屑，“你也得能骑上一圈再说。”
保安队长推了一台很新的26自行车过来，0.5的屁股刚一沾到车座，就听得车架子一阵乱响，接着车胎发出一声抗议的叹气，两个车胎瞬间全憋了。
99年我们搬离东方电器时，0.5跑过来捞一些我们遗留的东西。那时他日子已经过的很艰难，媳妇儿所在的铁路传呼台被撤销，人也没被安置，开了基本工资在家待岗。
0.5破罐子破摔，说反正老爷子还活着，啃老也能啃上几年，等没得啃了，再找别的道儿。
3、
2014年，盛夏。和几个爱疯癫的女人约好，晚饭后一起去边城的锦江山走走。
锦江山原名镇江山，是伪满时期日本人开发的公园，山顶仅有135米高，上有镇江亭一座。对岸的朝鲜建国后，出于对邻邦的尊重，镇江山改名为锦江山，镇江亭改为锦江亭，寓意锦绣江山。
上山的盘山公路人很多，有缓步慢行的，有健步疾走的，大多数为中年以上的人，尤以老年人为多，或拖家带口，或拉帮结伙，或孑然独行。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饭后百步走，活过九十九越发成了时尚。
三条是几个女人里最闹腾的一个，一路都是她带队，叽叽喳喳的兴奋着。三条说，最好能遇到个帅老头，以后结伴一起走下去，兴许走着走着就白了头。
三条的老公嫌她睡觉打呼噜，分居好多年了。
我们心知肚明这是借口，三条的胖才是根本，一身的肥肉，看着很是喜庆，也很悲哀。
节奏明快的音乐声突然从山脊转弯处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大，是DJ版的《最炫民族风》。
“暴走队过来了！”三条嚷着。
暴走，近几年城市里崛起的一股新潮的健身方式，据说能瘦身、变年轻、抗抑郁，还能增加性情趣。三条忙不迭地跟我们说起暴走的好处。
我们坏坏地问三条，“你有增加吗？”
三条假装扭捏着想了想，突然泄了气，“我太胖，不性感。”
三条参加过暴走，可她160斤的体重不足以支撑1米6的短腿跟上人家的节奏，撵在后面坚持了不到一周，然后无奈地放弃了。
两人一排的队伍从对面走了过来，双手上举，来回摆动，整齐划一，动感十足。他们穿着统一的鲜红色短袖衫，踩着节奏，大步流星。
整只队伍有好几百人，前面是精神抖擞的正规军，后面则是五花八门的杂牌军。别看是杂牌军，人数却是众多，队伍的长度远远超过了正规军。
好奇加羡慕的时候，杂牌军里跑出一个男人，几步窜到我们面前，脚步没停地原地踏步，“嗨，小鱼，遛弯来了？还是那么漂亮哈！”
男人五十几岁的样子，中等个头，身材纤瘦，剃着毛寸，一双小眼睛半开半闭着，像是因为疲倦儿不愿睁开的样子。
“我靠，这不是0.5吗？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我几乎是惊呼起来。
谁能想到，半年多不见，0.5居然瘦成了陈羽凡了，也跟陈羽凡一样的帅气着。
三条眼睛放光，没等0.5说话，自顾自地在旁边搭着腔，“敢问帅哥芳龄几何？”
我挡不住三条圆滚的身子，只好用目光阻止着，“喂喂，花痴啊？！”
0.5很优雅地对三条点点头，苦笑着说了声，“糖尿病，四个+号，不瘦才怪。”
三条呶着嘴“哦”了一声，转身撵上了前面女人的队伍。
有毛病的男人，再怎么精神也不受待见，即便是三条那种见了男人就容易犯花痴的女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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