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心坏了到医院去捡查。 ”
我怕自己做出害人的事,愁眉苦脸地跑到医院,还没挂号买病历就冲进医生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医生一人,我是医院里今天的第一个患者。医生看出我的情况不妙,慌忙安抚着我。他叫我做几次深呼吸,等我的心情放松了才慢慢询问。
医生问:“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我回答道:“医生!我怀疑我的心坏了。”
不知为什么,医生没有连续询问,看着我迟迟不说话。他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让我觉得有点怯场。我很想避开医生的眼睛,但却不敢。因为我知道这是望诊,如果我避开医生的眼睛,医生就看不出我的心坏那里,看不出我的心坏在那里,我的病就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于是,医生看着我,我也看着医生,一直看了很久。
我想这位医生看病应该很详细的,不会漏过一些蜘丝马迹,所以我很敬佩他,也很想认识他。只可惜医生戴着医冒,带着口罩,只能看到他的眉眼。医生的眉眼总是一皱一皱的,推想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看出我已经病入膏肓而不敢跟我说,只能用皱眉来表达了。于是,我开始猜想他会不会有一张苦瓜脸和一头白雪的头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和他帮交是值得的,至少我们不会谁看不起谁。现在问题怎么认识他,总不能去揭开他的医冒,解开他的口罩吧?总得等他帮我看完病,摘下医冒,解开口罩再说吧?
而医生给我看病也太详细了,光望诊就用了二十分钟。我不知道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是无奈或者绝望。我突然怕医生说出我的心坏在那里,那样的话我会加速死亡的。好多病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就一蹶不振,能活一年的,最后只活一个月。这太可怕了,我后悔不该来看病,这样也许我能多活几天。
能活几天算几天吧!我这样想。反正我已经怀疑自己的心坏了。心坏的人往往命不长,快的下一秒可能会去死,慢的可能多活几年。
我不在意我什么时候死,最在意我死后会怎么样。会有长长的送终队伍吗?我想不会。因为我生性不和群,没有朋友,六亲也渐行渐远。平日里没有人和我搭讪,老婆偶尔来次微信,聊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这样的日子真难过,我想死过几回,只是因为找不到死的理由才耽搁到现在。现在莫名其妙地跑到医院里来看病,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心坏在那里。这简直很荒唐,荒唐到我也不敢相信。别人心坏了都是遮遮掩掩,我竞来问医生我的心坏在那里。
我想该不该结束这次看病,继续看下去会有结果吗?当我想退出的时候,医生竞让我笔挺地站着,像士兵那样。他绕到我的后背站着也一动不动,这使我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医生在我背后闻到了什么?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前面的墙上有个时钟,时间在分秒必争地前进,而我眼睛却静止在时钟上。这时,我特别希望那时钟走得更快一些,更希望医生的办公室里窜入一条狗。狗的嗅觉非常灵敏,一下子就会闻出我的心坏在那里。
二十分钟又过去,我坐在办公桌这边,医生坐在办公桌那边。这时,我感觉我象个犯人,医生象个警察。我象那个即将被提审的犯人。我想这问诊也太残酷了。假如有机会溜掉,我想我不会回来了。
医生拿起笔,翻看办公桌上的病历问道:“先生!您好!刚才您告诉过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听了医生这句话,我觉得很内疚。刚才太急,挂号没挂,病历也没买。我想办公桌上的病历应该是空白的,不然医生不会问我的名字。也以医生怀疑我刚才太急了,不到前台去登记,所以问起话来很不一般。
这时,我想我可以贪小便宜一次。一本病历五毛钱,至少能买一根雪糕。挂号费则不一样了,三块钱比病历多了好几倍,至少能买半斤猪肉。所以我很想省这笔钱。而在省这笔钱之前我必须撒谎,而且撒谎必须圆滑。圆滑的谎言得去认真编造,不得有半点马虎,不然谎言一旦被识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是个做事很马虎的人,胡颠胡颠没有一点正经,衣着也很邋遢。裤子的拉链坏了就反着穿,反正后面的不比前面重要,露出来了伤风败俗会比前面少。象我这样的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编出最圆滑的谎言。但我知道,我能分轻重。
当我想好了谎言,想撒谎的时候,突然决定不能撒谎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怀疑自己的心坏了,再撒谎心真的坏了。如果再贪小便宜我的心就坏透了。我想我心坏透了后果应该特别严重。严重的程度我是不敢想象的,一想那些心坏的人我就毛骨悚然。那些心坏了的人发病的症状不一样,有的杀人,有的防火,有的贪污枉法······无数的症状让我无法知道我心坏了会是什么样子?各种各样的症状一想起来我就感到恐怖,我想我应该去死。我想我去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现在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早点想到死。早点想到死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这里是个救人的地方,又是个折磨人的地方。想死的人不能死,想活的人不能活。我就不明白,人为什么活得这么累,难道没有别的选择。
我想有选择的机会了,可以找借口溜掉。我可以去跳楼,也可以去自缢,但我想最好跳进黄河里去。虽说跳进黄河洗不清,但我没什么可洗的。
“对不起!医生,我病急乱了方寸,连挂号费也忘了交,现在马上去买。”
我说完站了起来,准备溜掉。没想到医生却叫我坐下,说他正好有一本病历,还有一单挂号。我失望地坐了下来,空喜了一场。
那病历和挂号是医生的吗?我开始怀疑那不是医生的,应该是哪个笨蛋买了挂号和病历又不想看病了,趁医生不备溜出去跳楼。前面那栋楼一千层高,我想他应该从那栋楼跳下去。只有笨蛋才以为那栋楼足够高,跳下去就会变成粉末,别人才不会怀疑他是个人。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去跳楼,我想他的心应该达到坏透了的程度,不然不会有如此的想法。如果我的心坏透了,我也去那里跳楼,但不同的是我会在楼下铺一层厚厚的棉被,还要加围栏。围栏由脚手架和尼龙网组成。脚手架要新的,不然无法支撑到楼顶。尼龙网要网目越小越好,小到一只小蚂蚁也不能通过。当然我也想到蚊子,所以还要加围一层蚊帐布,一直围到楼顶,这样我就安心跳楼了。如果有人以为我怕死那就错了,我想我从一千层高楼上跳下是不会被摔死的。原因是我刚刚跳楼的时候就被吓死,跌到楼底完全是窒息而亡。至于为什么要铺那层棉被,为什么要做那么精密的围栏是确保我一定跳到棉被上。这回开始有人疑惑了,死就死得简单点,干嘛弄得那么复杂?复杂吗?当我问那些疑惑的人,他们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他们一直把生死看的很简单,简单到不把自己看成人。
“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如果不是医生问我的名字,我还沉迷在那栋楼中。那栋楼的电梯是不是坏了,不然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传来有人跳楼的消息。现在的消息可传得很快,微信一发,人传人,群传群,不到五分钟就转遍全市。
“本姓黄。”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医生的话,一半心思放在手机上,一半却在那栋楼的楼顶上。怎么还没消息呢?我心里特别的悬念。悬念得心里发慌。
“我,也姓黄。”
医生边做笔录边自我介绍,显得特别开心。从他的眉眼间可以看出他正在窃窃私喜,开心得象个小孩意外得到一块糖果那样甜蜜。在人际圈里能碰到一个同名的人确实不易,很多人都会很珍惜,都视为一种缘分。这种缘分不需媒人撮合的,自然天成,彼此间无隔阂,不分界。通融得象水,象风,在旁人眼里激起不少涟漪。这种涟漪往往在酒桌上显得特别明显,已经成为一种默契的趋势。这种趋势就是你送我路易十三,十三条路容易走,走完就得万宝路。你不说,我也不说,谁说就是天诛地灭。
而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天诛地灭是迟早的事。我想,我不该来这个地方。当我想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问起了我的病史。这时,我很为难。为难到欲言又止,无所适从。
病史是我的隐私,又是我的疼点,还牵连到我的老婆。前天我老婆来了微信,说道:日久不一定生情,但日久一定见人心。
我懵了,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我经过自纠自查,就算自己做得不够完美,但还没有出过轨。这让我好生疑惑,于是,我小心地给老婆发微信:
你见我的心了吗?
嗯。
我的心是好是坏?
你自己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
假如你看到我的心是坏的,我们就别来往了,不然我会害了你的。
这是我的病史,说出来有点害臊。门外已经有人在排队看病,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我的隐私,我和医生耳语了两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医生。
医生忙记完我的病史,把手机还给了我。我想下一步就是切诊了,很自觉地撸起袖子,攥紧拳头放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我尽量让自己的青筋多暴露一些,以便让医生更容易更准确地切到我的脉搏。
医生看着我的模样,眉眼间皱成了一团。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拿来了手术刀,药棉,纱布,碘酒放在办公桌上。
天啊!这是切诊吗?我从来没见过。在我惊讶之时,医生把手术刀塞到我的手里说道:“先生!我的心跟您的心现在是一样的,您切开我的胸膛看看,您就知道您的心坏那里了!”
这时,我颤抖着把手术刀放在办公桌上,逃出医生的办公室。办公室外患者排队到了天边,我也逃到天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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