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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嫂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那场战争,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遥远的使人们几乎已经忘记。那时候,我正在祖国西南边疆的军营里,发生在身边的这件事,依然是那么清晰、清晰的好象就在昨天……

边疆的军营。

周日的早晨。

战事一触即发,火药味已经十足。战争的脚步虽然已经悄悄临近,部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可这周日的军营依然平静。

通讯营营部办公室里,罗营长背着双手,正在来回度步,他不时的停下来,瞅瞅拿在右手的电文——这是一张刚刚送到的、派人参加作战的命令!

罗营长16岁参军,在部队17年了,可接到真正的作战命令还是第一次。他黑瘦的脸上显示出刚毅和坚强,可那走动的脚步又透露着兴奋和紧张。

门被推开,教导员走了进来。

罗营长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教导员、快看,上级的作战命令!”教导员接过了那张电文:奉上级命令,你营通讯参谋刘德林,乘坐12日23点51分到达XX车站的1079次列车,于14日8点前到XX前方指挥所报到!

“老张啊,你看这…这等来等去的怎么就去他一个人?那我们怎么办?”说完,他指了指那一摞放在办公桌上的请战书。

教导员笑了笑,“怎么办?执行命令。开会、党委扩大会,连以上干部参加。”

会上,教导员宣布完命令,目光转向刘德林“德林同志,有什么问题吗?”刘参谋腾的站了起来“服从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同志们,战争恐怕就要开始了,我们营是以保障战机升空作战通讯联络为主要任务的,各连、中队的人员、装备,要随时处于战备待命状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就是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刻!刘参谋去的是一个人,是到前指去执行协同作战通讯任务的,可他代表的是我们营、我们空军。我们相信他一定能完成这次光荣的任务!。”

夜幕降临了。

牵引车行使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教导员带了10个战士为刘参谋送行。驾驶室里,教导员正和刘参谋说话,“老刘啊,春兰嫂子可能就这几天到吧?我们专门把营部文书小周抽了出来,要他帮忙做些事情、看看孩子什么的,你去前线的事情,我会跟她说明白并且叫她放心的,呵呵,你相信我这个政工干部的说服能力吧?我们等你凯旋归来。”刘参谋心里放不下的就是这事,听了教导员的话,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心里,两只军人的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1079次列车正点。当牵引车进站的时候,列车也停在了一号站台。

这是个边疆的小站,又是深夜,昏黄的灯光下,上下车的旅客不多,显的有些冷落。

战士们向刘参谋敬礼,刘参谋急匆匆的向车门跑去,这列车停站的时间只有3分钟。

跑到车门前的刘参谋楞住了!只见一个提着包裹、牵着孩子的妇女从车厢里走了下来。“是你!德林!你来接我啊。”那妇女满脸欢笑,“柱子啊,快、快叫爸爸,这就是你爸爸啊。”当她看到刘参谋的身后站着排成一排、10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正在向她敬礼时,她也楞住了。那还没有来的及叫爸爸的柱子,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看着这队有点严肃的解放军叔叔,他分不清谁是爸爸了,四岁的柱子是在两岁的时候随妈妈来过部队的,可是那时候,他没有记忆。

教导员抱起了孩子,“春兰嫂子来啦,老刘要去执行任务,情况呢,我回头跟你说。”他转过身去,以命令的口气“刘参谋,上车、出发!”“是!”,刘参谋敬礼。这礼也敬给了自己的媳妇。

列车走了,把春兰的心也带走了,这对两年没有见面的夫妻就这样突然的相聚、又突然的分离。分离的时候她只听到了自己丈夫说了一个字,“是!”。

车站沉寂了。春兰就这么站在那里,她一动不动,她要多站一会,因为这是自己的丈夫刚刚站过的地方,她要多闻闻丈夫身上发出的、也许还没有消散的气息。

全副武装的战士也没有动,象是怕惊散了这凝固般的沉寂。

教导员也没有动,他知道现在不动也许就是最好的法子。他在心里想,这列车有12节车厢,每节车厢两个门,那就是20多个门,怎么他们就偏偏从一个门进出?这样也好,他们夫妻也总算是见了一面,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教导员怀里的孩子睡着了,他只知道他的爸爸是个当兵的,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也是当兵的呀,也许这个叔叔就是爸爸呀……

刘参谋的军令比教导员长,年龄也比教导员大,教导员终于开口了,“嫂子,我们回去吧?房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营长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嫂子无语,象是没有听到教导员的话。“嫂子,我们走吧?这里风大,别冷了孩子啊,你们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啊,”教导员的口气象是下级在向上级请示工作,又象是怕大声说话,惊醒了怀里的孩子。

春兰嫂子好象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喃喃道“教导员啊,我在老家也听说你们这要打仗了,就为这,我来看看他…老刘走了,不在这里了,我们不给部队添麻烦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教导员心里一动,突然大声道“嫂子说什么?这部队不是你的家?你到了家门口不进去看看就这样走?我们心里能好受?老刘能同意你这么做?啊?”

春兰嫂子抬起了头,看了教导员一眼。

“老刘是去执行指挥所的通讯协调任务的,是指挥所,明白吗?不是电影里那种在炮火战场上架设电话线,我知道他一定能安全的回来,我保证!”

春兰嫂子的眼睛亮了。

“再说,我们是军人,军人的价值就在战场!我们想去还捞不着呢,说不定他要立个功,那不是你的光荣?你嫁给了军人,就要想到这么一天,就要抗的住!”教导员的语气好象有些严厉了。

春兰嫂子挺了挺腰,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嫂子,你刚才没有去阻拦他,没有拽他的后腿,这就是对军队的支持、对国防的支持,对祖国人民的贡献。我们谢谢你啦。”

春兰嫂子的脸上有了笑意。

教导员也笑了。他指了指那队武装的战士,“嫂子啊,我们是来为老刘壮行的,没想到的是你也到了,你们还从一个门进出,呵,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这也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春兰嫂子笑了,那队战士也笑了。这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教导员笑着凑上前去,玩笑似的说,“嫂子啊,你觉悟高啊,你也很聪明啊,刚才你要是拦他,你能拦的住?要是那样的话,老刘心里是什么滋味?这老刘是亏欠了你,可谁叫他是军人?等以后你们见了,他一定会加倍的补赏你,我保证,呵呵。”

“教导员,呵呵、还是你厉害,我想通了,咱们走吧,到这个家看看去”。

春兰嫂子只在部队住了一天,第二天就走了。她在12天里、带着孩子、揣着心事,往返一万多里,但却没有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教导员去车站送他们的时候,脸上笑着,可他心里很疼,是那么揪心的疼,他把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紧紧的抱着、久久不愿意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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