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说:她曾经是个多么耽于爱美的女子啊。
她五十六岁,我三十二岁时。我们一起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她说:“晓晶啊,一定要化妆。女人,就是要漂亮。”
我每次回家不管在不在路上都会先给她打个电话,我说,你猜猜看,我是谁啊。她说,不管你是谁,一定是我喜欢的人。我回到家,她依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一些杂活。眼睛虽说不怎么灵活,却依然能在楼顶或者阳台上看到我回来。也不喊叫,只是默默看一眼,就去开门。
我把家里从里到外都打扫一遍,拖完地,擦干净沙发,把她的内衣袜子都收拾好,她总是忘记收那些洗好晒干了的衣服,除了下雨天。夏天要用的凉席时不时也会落灰尘,为了防止灰尘过敏,我把水管大开着冲洗一遍。厨房那个电热锅已经用了好几年了,有一个键老化不管用,她洗完后总是会忘记拔插头,我平时总担心地很。买过新的,她说再等等用。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我们姊妹兄弟三个人的照片,都是小学时的样子,她细心地把她和父亲的结婚相片插在相框里。黑白照上,她的头发黑而发亮,头发又多,扎成了当时时兴的双辫子。中分,嘴唇跟现在一模一样。穿着碎花衬衣,父亲穿的是白衬衣。
我们家的相册有很多本,她都把它们收拾在抽屉里,闲着没事,就拿出来翻翻看看。我回来了,要负责问她,要不要帮她存手机号,要不要剪头发,要不要下载音乐,要不要吃腐竹。要不要买衣服。
朋友从西安回来,带的西游记皮影套装。我特意拿回去送给她,她只看了看,说:“喔,这就是皮影啊。”我说:“是啊。”我把那放在她盛袜子的小抽屉里,一眼就看见不怕她忘记收。
十年前她给自己留了刘海,我很不解。觉得太没有中年妇女的气度了,但她在染了颜色剪完刘海之后,对发型十分满意。我不再说什么,只负责每次长了,给她修一下。
我们确实没办法交谈。但我已经认识到,交谈不是唯一的相处方式。她陪我一起包饺子。她手快地很,我慌慌张张地擀皮才顾赶得上。我说一些生活中的事情,不好不坏的,她每每听完,都会说:“总之,你可要老老实实做人啊。”我顺然默许。
我那次拿回去很多指甲油,要给她涂上。她坐在床沿边顺从地递过手来,慢慢地,一片片地,我给她的指甲上色,每一片指甲涂两层。她手背上的皮,很厚却满是皱纹,轻轻一捻,就是一大把。干枯的像蛇褪下的干皮,我在手心里倒上润肤霜,轻轻揉搓着这个因为劳碌,哺育,而暴面干枯的双手。
然后我问她,脚趾甲要不要也涂色,她说:“剪剪指甲就行,不要涂色了。”黄昏了,淡淡的阳光把窗帘的轮廓投射在地板上,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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