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逝去,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年多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父亲,心中便会涌出一股对父亲强烈的思念。我对父亲那深藏多年的愧疚、悲伤、与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我怀念我的父亲,我忘不了他的言传身教,也忘不了他的固执严肃。想当初我们父子间很少沟通,直到他走了,我们父子都没能好好的说说心里话,我也没能好好对父亲尽我的孝道。-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痛惜何似!
父亲是一名优秀的乡村教师,从教四十载。他开朗,正直、善良、急燥、多才多艺、不贪婪(但贪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就是昂首挺胸的伟丈夫,他宽广的胸怀,为我们阻挡风雨。父亲是个很乐观的人,可我知道在父亲的笑容背后有多少压力,多少辛酸。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就是一棵参天大树,他严厉的目光,始终在关怀着我成长,那个时候他在离家较远的一所小学教书,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而母亲对我又一直很宠爱,时间一长,我就成了一个很调皮的孩子。结果,每次我闯了祸,只要父亲在家,我就会被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拎回家,然后施以拳脚,所以从小我就埋下了对父亲的“恨”。
上小学时,我随父亲去上学了。父亲所在的学校就父亲一个老师,带着三个年级三年班的三四十名学生。学校孤独地建在一座远离农户的小山包上,学校是由以前的庙子改建的,其实就只有一间很大的屋子里分成了几个区域,四面青松环绕,房子后面有一颗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合围的参天古松。每天早读,父亲都让学生们拿着书本到周围的松林里去高声朗读,每逢雨后初晴学生们还可以在松林里捡到或式或少的松菌,学生一人一捧,放到乒乓球上,积少成多。
父亲喜欢打猎,那个时候,父亲的卧室里常挂着一把上了膛的鸟枪,只要听到有斑鸠在叫,父亲便会提着鸟枪,“轰”的一声枪响后,学生们看着斑鸠羽毛的四散,随着斑鸠飞行滑落的痕迹很快便找到了猎物,下课后,父亲让学生们排成一排,亲手给学生一人一块喂斑鸠肉,和着浓烈的辣椒味,孩子们在欢笑中四散而去。
父亲在学校周围还种了很多果树,自己嫁结改良,每当果子成熟的时候,父亲便带学生去收摘,然后集中放到乒乓球台上,放学时学生一人一份,欢天喜地地放在书包里带回家去,哪怕有时两个学生才能分一个也从不例外。所以每年署假就算果子熟透掉在地上也没人偷捡。父亲还喜欢放炸药(放到野外猎取狐狸等),那个时候父亲在黄昏时就把炸药放到猎物经过的路口,晚上,我与父亲坐在煤油灯下看书,静得出奇的深夜,有时突然会传来“轰”的炸药响,父亲此时就象听到了冲锋号一样,打着手电出去了,很快,父亲就会拖着一条猎物回来,附近的村民听到响声也会大声问,父亲总是兴冲冲地通知他们前来,七手八脚,和尚饭,大家办,不一会就一大锅端上来了,学生桌子并上几张,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大块吃肉,小口喝酒(那年月酒更是奢侈品了),吃后已是深夜了,于是七八个大男人横躺在床上,天一亮又各忙各的事去了。
父亲在那所学校度过了他一大半的教学生涯,他甚至教了有的家庭一家三代人。所以父亲深受周围群众的敬仰,每逢哪家有好事,总是不得忘了请父亲去吃饭,特别是到了乡下杀年猪的季节,父亲更是忙得天天吃“刨汤肉”。那个时候乡下集体劳动,杀年猪只能放到晚上,所以每次吃完老乡的“刨汤肉”都是很晚了,我和父亲便深一脚浅一脚打着火把回学校,父亲一辈子讲的就一个“吃”,而且在这方面也很讲究,所以每次吃完饭打着火把回学校的路上父亲总是要跟我一起点评“这家那个什么菜盐放多了”,“那家用了个洗脚盘在作锅盖”等。那个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我们乡下学校下午放学早,父亲就用看书打发时间,而且读书的范围还很广泛,经史子集,理工农医,没有他不看的。医学方面的书籍更是他的最爱,又尤其是针灸方面的书籍,那个时候乡下缺医少药,当地很多老乡遇到头痛牙痛这些小病都喜欢到学校来找他扎针灸,父亲也从不推辞。后来还有人专门慕名来拜父亲为师。父亲也喜欢看小说,每当他看小说后,就喜欢在晚上睡觉时给我讲,我也乐意做他的忠实听众,每天晚上都要让我在期盼中“且听下回分解”。那个时候父亲似乎有意让我学一点音乐,有一天放学,他专门把拉二胡的方法写在黑板上教我学习,可惜那时贪玩,一点也没搞懂。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间我已经到了上中学的年龄了,我不得不离开父亲到镇上的学校了,每个月只能回家一次,每次父亲在给我生活费时总是超过我的预期,那个时候我能每天保证中午吃肉。而且父亲每涨一次工资,他也会给我每月上调生活费。但与此同时,青春期的叛逆也在我身上表现得一览无余,于是,父亲对我的训斥也越来越多了,虽然在威严的父亲面前,我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抗行为,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再听到他对我的训斥了,我甚至以绝食、出走等消极方式抗议过父亲。于是,我与父亲之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少,平时的日子里,即使偶尔聊上几句,也说不到一起去,最后总是不欢而散。那个时候自作聪明的我总是对父亲的爱浑然不觉,我还记得父亲有一次告诉我“母爱当中也包含父爱,只是用了母爱这个说法而已”,可是当晚我就是浑然不觉。后来我慢慢发现,每次我放月假回家时,总能看到父亲兴奋发亮的眼睛,叫着我的小名,然后就会想法设法找话题和我聊天。多少年过去了,那时的画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我师范毕业参加工作那一年,父亲也退休了,可父亲却没能“休”,反倒全职肩负着家里的农活了。父亲也偶尔到我家小住,可是总是在住一段时间后我们会吵架。每当这个时候,父亲便会背起自己的那个陈旧得不能再旧的帆布包,很干脆地说声“我走了”,我也总是不示弱的回敬“来不迎,去不送。”看着父亲消失在视野中。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父亲又会背着那个包,里面装满浓浓的父爱,出现在我的门前。我们也就都忘记了上次的不快,一切归零,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样的“来不迎,去不送。”的故事。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身体是非常强健的,他爱好喝酒,后来慢慢发展成了贪杯,每天三餐不离,而且量越来越大。为了劝他少喝酒,家里人的没少跟他争吵。每当这个时候,他惯用的办法是把桌子一拍,“老子还是喝的自己的钱嘛,要是喝你们的钱那还了得呀!”没办法,谁也劝说不了他,后来他自己也慢慢感觉这样喝真是不妥,他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顿饭喝一杯,的确他是每顿感饭喝一杯了,可是他用的杯子却越来越大,我当时戏称“父亲喝酒的杯子以前可是叫洗脸盆,后来叫洗脚盆,现在叫洗澡桶。”
终于,在2004年10月3号那天,他在我家喝多后跟我争吵后晚上起床时不慎摔倒,致脑出血医治无效,永不言败的爸爸倒下了,永远的倒下了,他走的太匆忙了,以至于我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信那是事实。可谁又能相信那是事实呢?这正如父亲教书那个学校那颗古松,就在父亲调离那个学校的暑假,一场大风居然把枝繁叶茂的他吹倒了,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沧桑,却就那么倒下了。倒得也是那么突然,那么壮烈(我一直在想,这会不是就是一种征兆,预示着我父亲的离去也会那么突然。父亲当年在那里时曾尽心尽力保护过那颗古松)。七十多岁的父亲还能在老家担水挑粪,还能在家摆弄他一应俱全的石匠木匠铁匠工具,还一直在主持当地的婚丧嫁娶……
可世事难料,天不假年,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就这样倒下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父亲了,我永远的失去了我最敬爱的父亲。我捧着父亲那冰冷的骨灰盒,看着父亲那依旧严肃的照片,他好像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可是我知道不管怎样努力都不会说出来了,因为那只是一张照片,我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作为您最心爱的儿子,您没有给我留下一句关于今后的话。我跪在父亲身边,放声痛哭起来……纵然流尽千千万万的泪,也无法让我再去回报我的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我的千万声呼喊也无法唤回我的父亲。父亲啊,你就这样静悄悄地离我而去了吗?
父亲真的是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一刻,我认识了生命之脆弱,感悟了生死一瞬间。父亲离开了,我才体会到父亲对我的一生倾注了多少爱多少关怀,对我又有多少期待。。我对倾注自己一生爱的父亲自己又做了什么呢?想来心里一阵酸楚,一阵自责。父亲,您还没让儿子尽孝,儿子一直以为您身体那么硬朗,尽孝的机会还早着呢?可是,父亲,您就这样轻轻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啃噬着儿子的良知,一年一年的风霜模糊了您的脸庞,春去秋来您的爱已无声。您把爱都给了我,把整个世界都给了我,如今我却不能再知道您的苦与乐。儿子所做的一切,都已深深地打下了您的烙印,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血液中永远流动着您的爱。多少漆黑的夜晚,我望向星空。希望父亲也同样在看我。我不知道在人来人往的天堂那边,父亲您是否过得好。但儿子还是想道一声:父亲,你在天堂过得好吗?儿子想你,你听到了吗?此刻,我已泪流成行……
父亲,您是儿子最可敬最可爱的人!
父亲,您是儿子心中永远的丰碑!
2011年12月25日凌晨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2124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