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完货,已是下午四点多了。看看时间刚好赶上回家的直达客车,已来不及吃饭,便随手买了些糕点准备在车上填填肚子。从早上四点多起床一直到现在,其间就喝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子充饥。如今已是又累又饿,疲惫不堪。到了车上,来不及消灭完手里的食品,我就躺在车上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电话铃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说,今天要是顾客不太多就早点回家吧!我告诉母亲我还在外面,正在车上,太吵了,回去给她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今天降温下雪,天特别冷,不会有太多顾客。你体质又差,怕冻感冒了。人老了就这样,就爱瞎操心。既然在车上,那就直接回家吧。”挂了电话,睡意全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下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车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望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幕幕儿时的情景便闪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下雪的早晨,我执意不听母亲的劝阻,背起书包上学去了。正上到第二节课时,数学老师韩澄海,竟自走到我课桌前,告诉我母亲在外面等我,母亲是给我送药来的。我从小身体弱,经常感冒发高烧,差不多每月有两次感冒。有一次,发烧发到了39.7度,搞得母亲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不时地用酒精给我擦身,拿毛巾给我敷额头,用母亲的话说,她都快成了半个医生了。
待到上学了,体质稍好些了,感冒的次数少了,但是发烧的老毛病就是改不了。那天天气骤变,我不小心又受凉了,及至到了晚上开始咳嗽,发烧。母亲又在床边守了我一夜。早上烧退了,我却想去上学,母亲拗不过我,却又不放心,踩着厚厚的积雪,拿着水杯,跑到一里多外的学校里给我来送药。想想那时的我,真的太自私,一心只想得到班里的小红旗,三好生奖状,全然不顾母亲的苦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雪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待到达岭洞口,雪已经足有五厘米厚度。尽管车内的暧气开到了最大,但还是抵不住背心渗骨的寒冷。真后悔早上走的时候沒穿保暖马甲。哦,马甲,我忽然心中一动,那件让我最讨厌的红丝绒马甲,此刻却让我那么地想念它的好,它的暖。
在上初一那年的冬天,记得天气特别的寒冷。一连几天,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呼呼地刮着,丝毫不见有天晴的迹象。教室里泥砌的炉子,薄薄的塑料窗户根本抵御不了三九的严寒,穿着母亲新做的棉衣棉裤,坐在教室里还冻得瑟瑟发抖。母亲又决定给我做一件贴身马甲。那时的经济还相当困难,又恰逢包工头诈骗,父亲一年的工资只发了三分之一,经济的拮据自是不必说的。多亏母亲心灵手巧,那些旧衣服、大衣服,经母亲修改,翻面又做成了一件件合体舒适的新衣服。我们兄妹仨人全靠着母亲的一双巧手,成了学校里最受同学们羡慕的宠儿。
父亲在兰州打工期间,认识了一个有名的裁缝,知道景况之后,时不时地给父亲拣一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好让母亲给我们做鞋子,帽子,手套等。晚上,母亲在那一包包的边角料里翻翻拣拣。除了那窄窄的、两寸宽的红丝绒条料,却始终凑不够做一件马甲的相同面料。可对于红色,小小的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总觉得那是只有少数民族(回族)才肯穿着的服饰。
夜深了,母亲还在昏黄的灯光里拼拼凑凑,我在呼啸的寒风声中很快睡着了。早上醒来,枕头边上放着母亲已缝好的马甲。那一条一条的红丝绒边角料经母亲仔细的拼接,已做成了一件漂亮的红马甲。红红的丝绒包着黑色的滚边,精致的黑色蝴蝶盘纽牢牢地钉在马甲上,像一对对展翅欲飞的蝴蝶。软绵绵的线衣里料裹着厚厚的羊毛,非常舒适暖和。
我蹑手蹑脚地起床,洗脸,但还是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母亲。母亲双眼布满了红丝,她习惯性地又爬起来给我梳头。她发现我把马甲穿在了里面,就让我穿在夹衣的上面,说这样更暖和些。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忍拂了母亲的兴头,脱下来重新套在了夹衣的上面。待我吃完早点,母亲又拿着手电筒送我去找一块儿上学的伙伴,等我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手电筒的光柱里,母亲才慢慢地赶回了家。
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赶到了学校,东方开始渐渐地发白,天气转晴了。凛冽的寒风刮过脸庞,冻得耳朵生痛,气温比以往的还要低些。下课了,同学们忍不住挤在一起相互取暧,只有我雷打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做演算题。“如梦,过来挤柔柔,暖和些。”“挤柔柔”是同学们发明的一道课间游戏,通常在寒冷的时候分成两排,相互拼命挤碰赢第一,以此来取暖。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冷。不知道是谁出的注意,呼啦涌上来四五个同学,七手八脚掀开了我穿的棉衣,露出了红红的丝绒马甲。“呵,你们快看,如梦穿着回民衣服,红丝绒、红马甲耶……”同学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呼小叫地开着玩笑。我恨恨地挣脱开她们,掩紧了衣服,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穿红马甲了。
第二天起床,我把马甲偷偷地藏了起来。结果是我又一次地冻感冒了,而且比以前更厉害了,打针,输液一星期多才渐渐好转。母亲知道后沒有骂我,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伤害着母亲一颗慈爱的心,只是用一种执拗的方式维护着所谓的自尊。
泪,在不知不觉中潸然而下,那一程接一程的十里相送,那一日复一日的殷殷期待;那病床边不休不眠的守护,那为了儿女的冷暧通宵夜战;除了母亲,又有谁将我的冷暖时刻装在心里?又有谁能对我的爱无微不至地付出而无怨无悔?看着岁月将一头青丝渐渐漂染上了霜花,看着时光的印痕慢慢爬上光洁的脸庞,我无语泪流。
母亲的爱如一条不干涸的河流,汩汩地灌溉着儿女的心田。
(原创作者:春闺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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