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生下来就带着金色的梦,寻找乳汁便是他/她的第一个追求。
不足月的我来到世间,却找不到母亲的乳汁,甚至没有带给人间一声啼哭,哪儿会有金色的梦呢?
娘便说:“不行了,埋了吧。”于是已经变得僵硬的我就被抱到田里。
奶奶自二十一岁便守寡,她坚决地违背了母亲的意志,踮着小脚快步赶到田里,把可怜巴巴的我抱回她的炕头,一滴滴白糖水从奶奶的指端流进我干裂的喉,纺线织布时也不忘把我冰冷的小躯体揣在她肥大的裤腰间。
过三天的时候邻家奶奶问奶奶:“你家丫头会吃了不?”奶奶说:“不会呢!”邻家奶奶说:“算了吧,活不了,埋了吧!”过六天的时候邻家奶奶又来:“你家丫头会哭了不?”奶奶说:“不会呢!”邻家奶奶说:“还是扔了吧!”
这样的问答重复了多遍之后,我依旧没有离开过奶奶的肥裤腰,而且还奇迹般渐渐会吃会哭会笑会说了。刚懂事我就在心里发誓:“奶奶的一切便是我的一切,奶奶的梦便是我的梦!”
月光离合,日光离合,在这离合的光里一晃就是十几个春秋,也许是奶奶的慈爱给了我幸运,也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缘故,那年夏天我兴奋地接到了山东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入学前的晚上,夜静悄悄的,月的柔柔的光洒到奶奶的土炕上。我躺在奶奶身边忽闪着眼睛想着远方,想着诱人的大学时代我的梦,我想这梦究竟能飞多远。奶奶轻轻说:“你是一匹红色的小马,小红马的缰绳在奶奶的手里。”我的泪流下来,因为我不知所措。十几年的教育使我明白:我的生命里不仅仅有奶奶,也不仅仅是为了奶奶。
灿烂的大学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了。回家乡实习的一个晚上,夜仍然静悄悄的,只是缺少了那晚的柔柔月光。我依旧是躺在奶奶身边,奶奶依旧在重复那句话。我理解自小拿我当宝贝疙瘩的奶奶的心,我便含着泪水笑着说:“奶奶,我的爱不能只给奶奶您一人,还得给像我一样的那些苦孩子,我的梦啊也许真的要飞到远方了。奶奶的小红马有一个金色的梦,您不能永远握住她的缰绳,是吧奶奶?”
夜色漆黑,我看不清奶奶的表情,我也不忍看,但我能想到年逾古稀的奶奶一定非常痛苦,因为她非常希望我留在她的身边,越近越好。
以后工作的岁月,我并没有离开奶奶很远。但为了实现我的教育梦,我的心裂了很多瓣,我的爱分了很多瓣。虽然我尽量多地疼爱我的奶奶,但还是留了很多遗憾,比如奶奶患肺癌做手术时我的心在奶奶那里,但我的身却在学生中间。奶奶临终时我正在上早读课(那时教英语),我急急忙忙赶到家时,我的奶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她终于没能握住小红马的缰绳,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华丽地实现了我的教育梦,但对于奶奶,只能在梦里与她的人相见,在醒里与她的照片相见,并且经常在她的照片前更换着各种各样的祭品。
奶奶,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小红马,做一匹拥有责任的小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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