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的一天,我出生了,妈妈后来告诉我,生我的那天,是个雨天,有人说,雨天生的孩子爱哭,容易多愁善感。老人讲,天上落下的雨便化作了孩子眼里的泪,直淌进新生孩子的心里去储存了。
那年月,农村生孩子是很少去医院的,亦或是家里穷,亦或是孩子多,男人、女人也就看淡了生孩子的事情,看上去或许和家里的母羊产糕,母猪下崽一样的平常吧。因此就有太多的孩子,因为太多的原因,生下来就丢了性命。我还是幸运的一个,糊涂的活了下来。
我是吃母乳长大的。
由于坐月子的母亲连个鸡蛋都吃不到,更不用说吃肉了,每天奶奶端给母亲的,总是玉米糊糊,白的是玉米糊糊,黄的还是玉米糊糊。母亲的营养跟不上,没有多少奶汁产出来,我也就只能跟着饿了肚子,村里人管这叫半口奶。
那时候,我的食量惊人,半口奶怎能打发我啊。我看上去瘦瘦的,细胳膊、细腿,脑瓜长得也较其他的孩子小些,就像个刚降生的猴子。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活分,不停地乱转着,或许是在搜寻着四周,有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吧。长大了的我,特别的馋嘴,经过多年的努力,总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因为饥饿,我家的老屋里,总会传出我的哭声,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嘹亮、动听。
长大了的我,才有了破锣般的嗓子,再不会唱歌了,多年来,只能做了听众,老老实实的蜷在角落里,心里装满了羡慕,去听别人唱了。岁月拉着我过了多年,也就遗憾了多年。有时候,奶奶看我可怜,流了那么多的泪水,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把我抱出了屋子,去邻居家串门。
邻居住着我同宗的大伯,大伯母也刚生了娃,也是个男孩,长大了我才知道,管那个大我几个月的男孩叫三哥,大伯母的奶水足,三哥每天总会吃的很饱,在土炕的角落里甜甜的睡着,幸福的发着鼾声。此时的奶奶总会陪了笑脸,央求大伯母,趁着三哥吃饱了、睡熟的时候,叫我也吃上几口大伯母的奶水。
如今的大伯母老了,有八十多岁的样子,每次我回老家看望母亲,总会看到大伯母一个人,在去村里的小路上蹒跚着,看到我,总会拦下我,和我讲述以前的事,就好像我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小时候吃大伯母奶水的事情,母亲和奶奶从未向我提及。或许她们淡了记忆、忘却了太多的事。
或许她们在不愿回首当年那段苦苦的岁月吧。反正我每每回家,只要遇到大伯母,那胖胖的身躯站在我经过的路旁的时候,她老人家总会不断的向我提起往事,总会帮我回忆,发生在我不曾知道的日子里的故事。
就好像我真的能忆起什么似得。看着眼前日渐衰老的大伯母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总会让我想起《祝福》里丢了阿毛的祥林嫂。亦或大伯母唠叨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信了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便被大伯母的真情与执着感动了,望着大伯母一天天黯淡了的眼神,我终于模糊了目光,仿佛看到了当年有个瘦弱的婴孩,正蜷缩在大伯母的怀里,贪婪的吮吸着香甜的乳汁。我的眼神瞬间也跟着温润了起来。
床头,总放着一本叫《朱子家训》的书,书里有句话是这么讲的: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终于适逢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我拎了礼物去了大伯母的院落,走进了那间和大伯母一样老的屋子里,大伯母又开始为我讲述当年的故事了。
剥开时光的外衣,去回忆一段曾经,撕下岁月的封条,去忧伤一些过往。因为感动,大伯母永远的走进了我的文字里,因为情结,我早早的留在了大伯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讲不完的总会是岁月里的故事,能留在心中的永远是那滴母乳的香啊。
(原创作者: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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