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随感
去年秋天从加拿大度假回到美国,朋友问:“感觉怎么样?”我不加思索地回答:“跟在美国似的。”在卡尔加里一个人旅游,就没感到陌生。
奇怪的是2013年春天回北京,一个人出门旅行会有莫名其妙的紧张。
在美国,我很想回中国,想像着在中国大家都是黃皮肤,黑眼睛,讲的是普通话,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不一样的,那种可消失,融化在人群中的同一感是我渴望已久,回家的感觉。
当我单独从上海乘高铁到达北京,打算乘地铁回父母家:中关村+海淀区
下了火车,想找那好多年前记忆里熟悉的人工地铁售票处,就是找不见。问一个身体语言透着北京人的小姐:“请问,售票处在哪里?”她迷着眼,上下审度我,然后举起食指,点向不远处一处蜂拥的人群,说:"早就没有售票处了,现在都是售票机售票。它们在那里!”
我心里好慌,希望有足够的零钱买票,赶紧打开背包,一通乱找。在美国,走哪里都刷信用卡,对点美元都有些生疏,别提中国钱了!我离开中国时,钱币都不长成这样, 现在拿着那些变了人脸的人民币,靠颜色和质地,我是辨不清的,幸亏自己还认中国字,要看半天,才付得清帐。
我来到售票机前排队,前面是一对白人夫妇,他们看起来很熟悉北京,耐心地在长队里等,手里捏着中国钱。轮到了他们,男的熟练地按英语指示触摸功能键,买好票走了。
我也许在美国走哪儿用英语用习惯了,顺着老外留下的英语购票菜单,准备下指去点。说时迟那时快,从身后有一只手伸出来帮我切换回中文购票菜单,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冒出来:”英文你看不懂,要先换成中文才能买票。”回头一看,此人眼熟,一想,哦,她是刚才给我指售票机的人,不知何时她占队站在了我身后。在北京人的热心帮助下,我顺利买好票,而且她还在离开前叮嘱我多次转车处的站名。
转车是我很担心的一关,害怕北京的地铁像纽约似的:分ABC;还分中城,上城,下城,A里还有A1,A2……每次乘纽约地铁去陌生的地方,问路数次,还是会把自己丢失。哎,我是最没方向感的女人。
转车,比我的想象容易得多,标识非常清楚,而且一起转车的人很多,想搞丢自己都是不可能的。
换上直达中关村站的地铁,我的心终于放轻松了,开始听周围上班族下班后的闲聊,发现有很多人把双肩背包挂在自己胸前,样子怪怪的,他们却神态自若在车箱里擦来蹭去。注视许久,我才悟出这种背包法的奥秘:防小偷!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连忙把身旁的旅行包挪到自己的脚跟前,看看包的拉链好好地关着,舒了口气。
地铁到中关村一站时,已是晚上八点多。我在出口处犹豫半天:两个出口,选哪一个? 胡乱挑了一个,从地下走到地上,发现天已黑,自己早已迷失了东西南北。拖着行李,站在过街天桥上望了又望,四周竟没找到一处我曾熟悉的建筑物,好失望,最后决定看看来来去去的公共汽车,也许能找到父母家的方向。
我停在公共汽车的站牌前端详许久,来了去了好几趟车,沒有一路我认识的公车,车站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研究着那陌生的站名。初春的北京夜晚寒意很重,我被冷风吹得受不了,只好决定打车回家。不远的路口处看到有人在拦出租车,我也跟过去举手叫车。亮着空车牌的出租没有一辆为我停下,都被別人抢了去。我正在绝望时,有一辆不是出租的小车停下来,驾车的男子探出头来问我去哪里。
我明知它不是出租车,还是递上写着地址的纸条。开车的是20左右的年轻人,他上下扫了我一眼,开价20问我去不去。我不知再等多久才能叫到真正的出租,就赌一下此人仅是赚外快的有车族,确定他认识地址后上了车。
15分钟后,车停在我父母住的小区外,看见母亲已在小区门外等我,我的担心终于落在地上,拿了行李,点好钱给那小伙子。看着车开远了,母亲说:"这不是出租车,它是黑车,以后不要上这种车,不安全。"
拉着行李,跟着母亲,穿过夜色朦胧的小区,一抬头,看到漫天星光。在这个春天的夜,忽然心里会涌出郑愁予的那首诗《乡音》:
我凝望流星,想念他乃宇宙的吉普赛,
在一个冰冷的围场,我们是同槽拴过马的。
我在温暖的地球已有了名姓,
而我失去了旧日的旅伴,我很孤独。
我想告诉他,昔日小栈房炕上的铜火盆,
我们并手烤过也对酒歌过的———
它就是地球的太阳,一切的热源;
而为什么挨近时冷,远离时反暖,我也深深纳闷着。
我想自己就是诗中的吉普赛,注定今生流浪: 无论是旅游在加拿大,还是居住,工作多年在美国,总觉着自己是客,迷失了是自然的,无需计较。千里迢迢回到中国,才意识到自己仍是客,熟悉的风景都是记忆了。虽然,虽然过去, 我是那同槽马,20年前在中国的围场里争先恐后过。现在失去旧日伙伴,孤独回来。
中国,在我的心中的祖国,它依然是梦过千回, 思念的太阳, 一切的热源。然而我真正挨近它时却感到陌生,寒冷。倒是远在国外时,它看起来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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