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只知道她丢下我们,走了。我宁愿相信世上是有神灵的,也许她还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无声地关注着我们,或者在天穹俯视着我们,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们的生活状况,她一定是很想很想知道的。她最喜欢的外孙女长得和她妈妈一样高了,再也不是依偎在奶奶怀里和奶奶说悄悄话的年龄了,小孙女也早已幼儿园毕业,上小学了。母亲是多么渴望看到她们长大的模样啊!当然还有我们此后的变化。走在路上,在风里驾驭着车,感觉母亲关注的目光,她就在我身边,怜爱地看着我们。
有时候,我觉得似乎忘记了母亲,忙碌的日子里,来来回回地颠簸在时间的河里,有时的开怀大笑抑或忧伤,充满在日月里。闪现的母亲时浓时淡,交错在脑海里。记忆是扇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有时候,静静地坐着,想找回记忆,可记忆并不买账,它淡淡地在思绪的旁边隐身,你寻它未果。有时候,不知道在某个时刻,它会突然冲到你的面前,将你撞到,让你猝不及防。
深夜11点,看着报纸,突然眼泪喷出来,母亲来到我的脑海,她微笑,说话,流泪,咳嗽,疼痛……母亲的头发乌黑光亮,里面夹杂着一些白发,却依然不能掩去她头顶的一圈光泽,她脑后是我给她梳的小辫,买的新头绳,紫色的。她坐在沙发上,她也总是坐在沙发上,就像她后来总是躺在白色的床上吊着或白或黄或清的水。她躺在有斜角的床上,需要我们扶着坐起来,她也同样不能平躺着身体。病痛是魔鬼,总是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人们的身体,乘人不备咬人一口。梦境里母亲就是这样被毒蛇咬了一口,咬得在梦境里的我心悸,发抖,急切地想喊母亲避让,却无法出声。
母亲坐在沙发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路了,走路,这再正常不过的行动,对她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是她彻底幻灭的影子。如果心不能突围,这样的生活无疑是灾难性的。还好,她有爱,爱是阳光雨露,温暖地滋润着痛苦的灵魂,是我们活下去的精神支撑。她爱孩子们,孩子们也回报着一点点春晖。在爱的时光里,母亲依旧是笑的,灿烂的笑容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甜美的记忆。在很大程度上,她是超越的,她的心超越肉体的病痛,欢快地笑着,尤其是看到她的孙女们。当女儿娇声呼唤着:“奶奶——”时,母亲无比幸福地应答:“哎——”,此时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拥抱孙女是母亲最大的抚慰。
母亲的眼泪和欢笑一样多,她还年轻,她舍不得我们,眼泪的负担太重,承载着太多的痛苦和忧伤,我想,眼泪有时候是很累的,它需要休息。母亲的眼泪和她一起休息了,只是笑容还在,她在阳光里粲然一笑地凝视着我们,温暖着疼痛着我们对母亲的所有想念。
明天冬至,去看母亲,将母亲的照片擦拭干净,将风霜雪雨的痕迹删除,给两旁的小松树喝些水,让它们长得再青葱些,陪伴着母亲,放上一束鲜花衬托着母亲阳光般的笑脸,我知道母亲和我一样,都是极爱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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