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画面感十足又透着无尽忧伤的诗句,每每囊括了寒食节的世间万物,成为千古绝句,舍它其谁?
印象里,儿时的清明,一早起来就细雨蒙蒙的,雨真的不大,将将湿了地表沾了草木,空气里透着一股子清冷。不过,这清冷又似乎裹挟着一股如洪的暖意,令人舒服。朴拙的村舍结束了入冬以来的萧索,到处一片绿意勃发,一派生机盎然。
记得爸爸总是神奇地早起,像个觅食的晨鸟,已经折回了青翠细软的柳枝,插在各个门口两边的墙上,剩余的都摆在堂屋后墙的条几上。柳条尚带着一团水汽,清新而有仪式感地守在门口,据说能避邪。看着爸爸那股认真劲儿,觉得这柳条里一定承载着某种强大而正义的力量。这一天,爸爸也一改往日的威厉严肃,童心未泯地为我们编起漂亮的柳环来。
厨房上空,炊烟打破清冷的空气冲向高空,我总是呆立在院子里去追踪那一团团烟雾的下落,看它们散开淡去又前仆后继地消失在茫茫天幕,像是无数草木的灵魂乘风归去。而那燃尽的草木灰漏入灶下,来年又将化作肥料供给大地。妈妈系着花围裙,在灶旁烙着喷香的油饼,我们姐弟仨谁也不敢贸然品尝,因为要先端到祖宗牌位前祭拜,完毕后才能开吃。油饼并非绝好的食物,但食后的唇齿留香,总让人欲罢不能地吃到肚皮滚圆。
奶奶备好了烧纸和火柴,挎着小竹篮准备下地,我连忙帮她提着篮子,也要跟来。她那瘦小的身材踩着一双伶仃小脚,当时的她还习惯于扎裤腿带子,这已然是很稀少的装束了,她还是坚持着这个习惯。想来那腿带子扎的不只是怕跑风的裤腿,也紧紧锁藏着她那苦难的大半生,这或许是她怀旧的唯一寄托了。我们在如海的麦田里徘徊,任麦浪轻抚着双腿,就是找不到老太儿们的坟地,毕竟土地已经换了好几波主人。就像现在的QQ账号密码,谁能在数经更换后一语道出,可不得来回猜测思索一番才能确认吗。终于找到了,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坟紧挨着,已经被水侵风蚀到了普通土堆的大小。奶奶烧过纸,喃喃自语了一番告慰先祖的话,虔诚地跪下磕头,像个孩子跪倒在长辈面前。
这些清明的场景,总是在记忆里错落叠加着,已经记不清先后顺序了,但当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却是历久弥新。
多年后,清明前,爸爸打来电话,语气很沉重,说奶奶回去了。奶奶当时身体已经很虚弱,我即刻明白他的话意,只是被他的“回去”一说触动,我能感到,爸爸是多么敬爱依恋着奶奶啊。奶奶活了九十多岁,平日与人为善,笑呵呵与世无争,爸爸说她是菩萨心肠,我也从小对她十分的依赖,跟她是最亲的。挂了电话,我泪如雨下。
我因为当时怀着女儿,按照迷信的说法是不能近前告别的,就连最后的落葬也没参加。我只能一个人留在妈妈家里,任往事像潮水般滚滚而来:我们一起去看戏,我抢着给她搬凳子,她给我剥瓜子,自己只吃皮,还说皮咸咸的,挺好吃;我犯了错挨爸爸打,她一直陪着我,消除我的尴尬无助,排解我的怨恨无知;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妇流落到我们村,奶奶给她做好吃的,还不顾爷爷反对留她在家住宿……
我从未想过,会以如此简化的方式跟她告别。
但是,我们又真的不曾分离。连接我们的,除了人世间的骨肉亲情,还有那剪不断的屡屡思念。
几年来,由于身在异乡,未曾回过家乡祭拜,每逢清明,只能遥寄哀思。唯愿,天堂的亲人不会被岁月遗忘,永世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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