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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婆婆家在牡丹江穆棱县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真可谓山清水秀,山上长着各种树木,茂密成荫;水呢是穆陵河的上游,如果不是涨水,那条小河清澈见底,踩在水里,会有小鱼来咬你的脚,感觉痒痒的。

想来不能不感叹时光飞逝啊,第一次跟着老公回家还是在二十年前的1988年。那时小村还没有通车,刚开始修沙石路,我是傻傻地跟着他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到的家。当然好像没觉得怎么累,因为遍地的野花,五颜六色。时而有清澈的山泉从山间流淌下来,地上还会看到色彩鲜艳的毛毛虫。这一切对于我一个久居平原的女孩子来说是那么新奇而充满吸引力。

20年间我也回去过多次,但是距最后一次回婆家已经是四年之久了。刚下车,婆婆就迎上来,用她那浓重的山东口音说,好几年没见了,俺怪想得慌呢。我至今还不习惯跟婆婆亲近,只是笑着应答,心里却感动得很。

公公婆婆都七十四岁了,身边的儿女都先后走出了小山村,只有他们还固守在那里,过年过节的时候,儿女们总张罗着接他们出来过,前些年他们总是说,有牛啊,需要喂。如今年岁大了,牛也卖了,又说有鸡鸭猫狗不能扔下,所以一直都没有出来。儿女们也张罗着把他们接出来到镇里,可是婆婆不愿意给儿女们添麻烦,也嫌弃那小镇子太脏太臭,又没有熟悉的乡亲,一直不肯出来。如今老两口把自己的地都租了出去,每年能收五千多块钱的租金,自己侍弄了两块园子,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

公公

公公伺候那两块园子,简直就跟玩似的,闲下来就到河里去钓鱼,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我们回家,一直吃着河里生长的纯天然的小鱼。公公钓鱼,自己却一口都不吃,他宁可去买海鱼煎着吃。

小村子都烧木头,种地的人家都等到冬天农闲的时候去山里打柴,而公公随时随地到山上去拖柴禾,如今院子里的木头柈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公公爱喝酒,每天每顿都要喝,而且还不少喝。谁劝都不听。喝了酒又很爱唠叨,婆婆就在一边很生气地阻止。别叨叨了,别叨叨了,这老头,叨叨个什么呢。其实公公到底说了什么,我很少能听懂。我就对婆婆说,唉,他愿意说就让他说呗。可是每次公公说话,婆婆依然不让公公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公公喜欢花钱,买什么东西都买很多,甚至多到烂掉。这不听说我们要回来,就去买香瓜,一下买了一纸箱的香瓜,还不好吃,最后只好送给邻居吃。为了买香瓜的事,老两口还动起了手,婆婆胳膊上青了好大一块。婆婆一边看一边对公公说,你怎么那么狠呢,你怎么那么狠呢。

婆婆

婆婆在家的任务是做饭,喂些鸡鸭,还有狗和猫。我们回来了,婆婆忙坏了,我赶紧下厨,那么大岁数的婆婆干活我真是于心不忍。看到婆婆我就想到了我妈,眼泪总要流下来,又强忍着咽下去。

婆婆家有一只老母鸭,跛着一只脚,婆婆说那是去年的时候,在别人家地里给打折了腿。不过这只老母鸭一直在下蛋,我们吃的咸鸭蛋都是它下的。一天早晨,鸭子围着婆婆转,婆婆说,这是鸭子让她送到大河去,说着婆婆拎着鸭脖子把鸭子拎起来,然后抱在怀里往院外走,我以为婆婆就把鸭子送出大门口,可是婆婆却抱着鸭子转弯去了大河。回来的时候婆婆说,这个鸭子不敢自己去大河,怕人,即使回来也是贴着边儿走,从来不走光溜的地方。我一直在笑,就像傍晚袅袅的炊烟,一种温暖从心底升起。

婆婆家的狗一直拴在院子里,有点动静总是叫个不停。婆婆解释说,这小狗有三种不同的叫法,家里人回来叫一样,来串门的人叫一样,外面走路的人又叫一样。我试图听出其中的不同来,可是怎么都听不出来。

家里有一只懒懒的花猫,被婆婆惯的,竟然不吃生鱼,只吃油炸过的小鱼。你听说过猫不吃生鱼的吗?鱼炸熟了还有腥味儿嘛,婆婆家的猫就是不吃腥,怪吧。而且这只猫从来不吃死老鼠,大家探究原因说,这只猫的妈妈的妈妈是因为吃了被药死的老鼠而死的,所以这只猫发誓不再吃死老鼠。

那条狗呢,我们吃剩的面条拌了点菜汤都不吃,我问婆婆,婆婆说,狗喜欢吃火腿肠。

儿子

儿子跟爷爷奶奶很少在一起。最近一次见面也是三年前他考完高中来住了几天,儿子也很少能听懂爷爷奶奶说话,他只是恩啊地答应。奶奶家住硬邦邦的土炕,因为做饭,炕一直热着,第一个晚上,奶奶家没安纱窗,只好关了窗子睡觉,因为小叔家的女儿也来了,儿子只好睡炕头儿,我偏心给儿子多铺了一层,我知道也很热。后半夜实在热得不行,就把窗子打开,山里又有点冷,儿子只盖了一个被单。

第二天早晨我醒的时候,儿子已经穿好了坐在院子里听他那现代化的设备手机里的歌儿。我问儿子热不热?儿子说不热。我问儿子冷没冷?儿子说不冷。我心里很奇怪,儿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顺而没了脾气呢。前几天去他大舅家,两天就闹着回来呢。而在这里,苍蝇蚊子到处飞的小山沟里,儿子却出奇的静。

夜里,儿子还出门看星星。在奶奶家,你几乎能看到天上所有的星星,那条银河也霍然横亘在天穹之上。最亮的那一颗儿子说是水星。你还可以看到不断游走的人造卫星,一颗两颗。山村的夜凉凉的潮潮的,在这个最原始的最淳朴的地方,也许儿子真正体会到了心静如水的意境。

几天里,儿子没有一丝地抱怨,我很感动。我忽然萌生了过年再来的念头。是啊,爷爷奶奶毕竟老了,他们跟孙子几乎没有任何亲昵的表示,也许只要看到就足够了。

小叔

小叔整天忙忙活活,做着修电动机的生意。在穆陵、绥阳、绥芬河都有他的维修点儿。我也不知道他生意做到多大,赚了多少钱。开一辆二手的吉普车,天热空调也不凉,一路敞着车窗,颠簸在路上,弄得我们灰头土脸的。

坐着小叔的破吉普去了一趟绥芬河,回来花了三个小时,把我们颠得快散了。到了穆陵镇还得往沟里赶,不能不辞而别啊,婆婆还做了排骨等我们呢。走到半路,坏了,村里正在修水泥路,路上卸了一地的沙土,车怎么开啊。小叔去跟修路工借来几把铁锹,准备把沙土平了开过去,没办法,准备干活吧。我心里暗自埋怨小叔,明知道修路,就是不肯花时间绕路,这下可好,回不去怎么办?还好,路上没有几堆土,车总算没被浯住。不过一路又遇到好几辆运沙土的车,估计回去是不能走这条路了。

回家吃口饭,照了全家福,我们赶紧启程。小叔又去打听,说可以走一条老路回穆陵镇。我们只好相信他,不过我还是希望绕一下,远点儿但是保险呢。硬着头皮上路,车下了岔路口,路就难走起来,车辙印儿很深很深,有些地方车辙里还有泥水,我们在车里晃得很惨,想抓住能抓住的任何东西。

前面又遇到一个岔路,老公和小叔下车分头去勘察,小叔那边车辙印儿很深,老公那边是一片玉米地中间开的一条路,没有泥水。老公说走这条,车就钻进了玉米地。这下可好,用我儿子的话说我们好像走在搓衣板上,车子咯噔咯噔的往前开。没走多远,老公又下去探路,回来说,这条路不行,前面有一个很深的泥沟,根本过不去。走错了,回去吧。我,儿子,小叔媳妇,小叔的女儿,我们都下了车,坐在车里,比走着还要累。

回到岔路,往另一条路上开了一会儿,就被一条水沟一段泥路阻住了,路上还有几块大石头,于是我们又下了车,小叔又去前面探路,老公在水沟旁边琢磨过去的办法。小叔探路回来说,过了这段路就上大路了。我心里舒了一口气,天阴了下来,下起了小雨,我心里还是很急,有蚊子围上来,赶快拔了柳蒿赶蚊子,小叔的女儿送我一把野花我也无心欣赏。

最后大家选好了路线,小叔说,冲吧。车就一路冲过了泥沟,万幸没什么事情。接着的大路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好走多少,以后颠簸得很,我们常常要下来走一段,渐渐天黑了下来,我真担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车子开不出去,我们在这深山野林里喂了野兽。

终于到了苗沟,离穆陵镇很近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心情却还糟得很,身体也很疲惫。又不好在小叔一家人面前表现,强忍着强忍着,只偷偷跟老公发脾气。

我始终不明白,小叔为什么不绕远路,而选择了这条险路,我们哪里有精力跟他来冒险呢。这也许就是小叔的性格吧。

后记

火车是晚上10点47的,没想到夜里的小镇火车站还有十多个人等着乘车。天又闪电雷鸣起来,雨也随之从天而降。剪了票,上了小镇的站台,那站台太短了,不由想起那首叫做《站台》的歌:长长的站台……

站台的灯很亮,一群蛾子在灯下飞舞,像一些碎布片在空中翻飞。我赶紧躲在黑暗处。

上车了,躺在卧铺上,很快睡去,在火车上我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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