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家乔迁新居,设宴20桌以示庆贺,我应邀成为当日写礼簿的女先生。正当我专心致致的写谁谁礼金多少礼品多少时,突然,一双大手蒙住了我的双眼。只听‘嘘’的声音示意边上人不要跟我说,全场安静下来。我一个劲的问是谁是谁?就是没人告诉我。我摩挲着这双粗砺如树皮的大手,显然这是一双男人的手,手很大,一双手盖住了我整张脸。手指关节跟树疙瘩一样,手背上青筋突起。边上有人提示‘你最好最好的哥们儿哟’,我一下子就叫出来了:“贱哥 ”,贱哥叹了一声说道:“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这点默契都没有,竞然都猜不出我了,我这心拔凉拔凉的”这个贱哥就是我的男闺蜜。
贱哥是他家第四代单传,大姐长他16岁,二姐长他10岁,他爸是当地出了名的厚道人,做得一手好木匠活,我爸妈那辈人叫他春师傅,晚辈们则叫他春伯。贱哥的祖上其实是湖南人,当年湖广填四川时搬迁而来。他的太爷爷那一辈起就在我太爷爷的手上佃田种,他的太爷爷也是木匠手艺了得的人,为人敦厚的性格和精湛的手艺赢得了我太爷爷的信赖。当年就承诺给他太爷爷:“以后我家的木匠活你就全包了,佃去的田就不用交租子!”为此,他家对我家心存感念,并且代代相传。
春伯老来得子,极为稀罕,我们当地人说家里娃不好养活就要取一个连狗都嫌的贱名字,这样对娃才好。所以对这个好不容易才降生的男孩取名‘贱娃’。
贱哥小我一个月零二十六天,但他从小长大都比我长得高大,又经常保护我,还有他是家里最小的,没有谁叫他哥哥,所以硬是死皮赖脸的要我叫他贱哥。
小时侯的贱哥与我形影不离,从上幼儿园到中学,一直是一个班,再加上我们俩家就隔着一堵墙,晚上常常睡在我家,跟我们就象是一家人似的。经常听我妈说起我刚满月不久,宋婶就生贱哥,当年我们俩家都没有爷爷奶奶看孩子,老妈要下地干活,就只好把我装在箩筐里放在宋婶家。要是遇上我饿了,宋婶就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的喂奶。
贱哥其实是很好养活的,从开春到秋分基本上都没有穿过鞋,一双光脚丫子经常踩到刺槐来找我妈给挑刺,要是遇上踩中的刺又大又深,总是被挑得哇哇大叫,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心疼的站在边上哭起来央求妈妈别挑了,贱哥则装着若无其实的安慰我:“二妹,不哭!二妹,不哭!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的,我是最勇敢的贱哥,我是霍元甲!”
在他家里,贱哥是掌中宝,每天都有一个煮鸡蛋,这对于我来说是不敢奢望的。他每次拿到煮鸡蛋就从后门猫着腰溜进我家来分我一半,剥开蛋壳,那白白嫩嫩的蛋清就露出来了,香气扑鼻,剥至一半时就掰一半喂进我嘴里,另一半丢进他自己的嘴里,吃完还恋恋不舍的看看地上,若遇上掉落在地上的一星半点儿,毫不由分说就捡起来丢进嘴里,吧唧着嘴回味着,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二妹,等我长大了赚钱买很多很多的鸡蛋煮给你吃,好不好?”
还记得我们10岁那年的秋收季节,大人们都忙着抢收去了,我们和小伙伴在一起玩耍。不一会儿就打起架来,书记家的元娃用镰刀把我的手指割破了,贱哥看见了,疯了一样的按着元娃一顿猛打。然后背着我就往书记家跑,哭着闹着要他家大人带我去打破伤风针,要是不打针我就会死掉,要是我死掉了他就放火把书记家的房子烧掉,还把他全家杀光。书记就背我去镇上医院打了针,包扎好了就领着我回家,还给我买了两个糖包子,我舍不得吃,就包好拿回来。当我回来时还看见贱哥坐在书记家的院子里等我,我递给他一个包子,贱哥接过来嗅嗅,吞着口水说不吃留着我吃,说我手流了那么多血要补一补。书记见俩小人儿这么好笑,就打趣道:“贱娃贱娃,你对二妹这么好,长大了是不是要娶二妹呀?”贱哥站起来叉着腰说:“不娶,她是我兄弟!我要保护她!!”
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中学毕业时,贱哥都长到一米八了,高高瘦瘦的象根竹杆似的。留着小平头,两道剑眉下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英挺的鼻子配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薄薄的嘴唇不经意的上扬着,咧嘴一笑就露出象马伊俐似的虎牙,他还大言不惭的说:“我要是笑不露齿的话就是帅哥一枚。”隐隐约约的小胡茬躲在微翘的下巴上,没事的时侯总爱找我要眉夹去扯胡子,但总是背对着我扯的。贱哥的皮肤是天生的古铜色,每到河边去洗衣时,他总是把我拉近河边去照,然后很不服气的说:“二妹,从明天开始,把你擦脸的香香给我抹一点,你看我们俩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黑白双魔了。”估计是他喜欢打球的缘故,总是一身运动服,显得阳光又帅气。遇上打球打热了就卷起裤管,两条毛绒绒的双腿非常结实,一蹦能跳起来抓住篮筐。一双洗得有点泛黄的球鞋象小船一样,走起路来脚底生风。
每逢赶集,他还是要等我一起去。遇上我穿连衣裙时,总是不忘提醒我要不要拿他的口袋给我放卫生巾?外婆来我家看见了,就跟我妈还有宋婶说要阻止我们,大姑娘大小伙的了,不能再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了。俩妈却有些不以为然,我妈说:“没得啥没得啥,俩娃一直一起长大的了,由着他们,顺其自然吧。”外婆的提议没有生效,以至于后来再也没有谁再干涉过我们。
年仿21,就有人提议给我和贱哥牵线,只听我们院子里的邻居跟媒婆说:“婶子,你这猪脑壳(老家的习俗是牵线成功后由男方家的父母备一颗大大的猪头,扯干净猪毛,用红色染红整个猪头,在猪鼻孔里插上两只红辣椒,两耳朵上再戴上大红花,等婚礼结束送给媒婆以示感谢)肯定得稳了,你看他们俩那么要好,你这是坛子里面捉乌龟,十拿九稳的了。”媒婆跑来找我妈说:“嫂子,你家二妹今年满20了吧?说了婆家没?”老妈说没有呢,媒婆接着说:“嫂子,可以说亲了,古话说得好,好姑娘选亲十七八,都20了,得赶紧呀,不然就挑过山去了。”老妈说:“要得,那就请你放在心上嘛,有合适的就跟我讲。”媒婆说:“有有有,就你隔壁的贱娃呀,这不用我说了嘛,两家知根知底的。”老妈说好。
媒婆走后,老妈就跟我说起这件事,当时我一听差点没把我笑晕:“妈,我还要上一年学的呀,哪要去找婆家嘛,再说了我和贱哥是姐妹,从来没把他当成男人看,拉着他就象左手握右手,这有什么劲嘛,我不要我不要,太没感觉了。”
那位好心的媒婆又跑去找宋婶:“宋嫂子,你家贱娃说亲没有呀?”宋婶说还没有呢。媒婆就说:“宋嫂子,我给你家介绍个好姑娘,你肯定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你隔壁家的二妹,那姑娘高高长长的,白白净净的,脚大手大屁股大,肯定会生养,这方圆几里还难得找到一个高个儿的姑娘跟你家贱娃搭配的。”宋婶笑呵呵的一个劲的说好好好,这边还没说完,贱哥就冲了出来:“什么什么,你们给我说的是隔壁二妹,要不得要不得,开什么玩笑嘛,你没看我们是一家人嘛,这样的话岂不是乱伦呀?”这话一出把宋婶和媒婆还有春伯笑倒了,媒婆说:“贱娃呀贱娃,你让婶儿说你什么好呢。二妹家跟你家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又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亲戚关系,哪个地方犯了乱伦了?我说你还是一个学生娃,这点还不比我们清楚呀?”贱哥又说:“谢谢婶儿的好意,二妹我是不得同意的,我们就是兄弟,没有一丁点儿你们所说的那种情愫,不可能的,我们太熟悉了。我可以呵护她一辈子,帮她一辈子,但我们俩不可能结婚的。我要二妹嫁出大山去,不让她在这山旮旯受苦受磨。”
后来,我跟先生认识,贱哥成了比我爸妈还严的把关人,每次遇上先生,他就沉着脸警告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不然的话小心吃他的铁拳。矮他半个头的先生经常是被恐吓得不知所措,每逢遇上他总是陪着笑脸端茶敬酒。贱哥家里催着他赶紧找个女朋友,他说不急,等我把二妹嫁出去了再找,省得遇上不识相的女人吃干醋。
如今他也有了他的妻,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小日子过得非常甜蜜。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但遇上过年过节时总是记着给我寄来当地的土特产,常常打电话给先生问我的近况,提醒先生要让着我一点,还说我是一只顺毛驴,只要依着她的牛脾气,她就会为你心甘情愿的打洗脚水。这家伙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嘻嘻!
刚刚又接到贱哥媳妇的电话:“二妹,在忙啥呀?贱娃嫌我不会织毛衣,叫你给他织件毛衣,他现在长胖了,去年你织的那件穿上去很勒肉。”
哎,下辈子找男闺蜜还是找个小个子吧,那大块头的毛衣我得织到什么时侯去呀?不说了,得去帮贱哥织毛衣了,不然这个冬天他会挨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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