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之后的爱
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似乎是大多贫穷地区的代名词,然而就在这里,他们不知演绎了多少辛酸与爱。
95年,他父母都去了外省工作,留下爷爷奶奶在那一片穷山村里生活,也许正因为那是一片穷的只有美丽风景的世外桃源,子辈才会想出去闯荡一番,为的是能够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对于这个,他的爷爷奶奶也能理解,只是在内心深处期盼着这一年一次的相见,团员,心中满是期待与不安,只怕时光不再。那所就读的学校在离外婆家不远的小县城中,因此他便在外婆家住下,原本储存在心中那关于爷爷奶奶的记忆就少得可怜,经过时光这双手的轻拭,变得更加寥寥无几。
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能有出息,年迈的她心里也许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承受的代价却是无边的孤独与寂寞(在08年,爷爷生病去世,享年93岁)她开始盼望着爷爷什么时候才能来召唤自己和她再度过往美好的时光,即天堂或者地狱。
爷爷奶奶是村里出名的一对金婚夫妻,他们以一种极其简朴的方式爱着对方——看到对方就能感到满足并开始微微咧着嘴笑,这多么简单,但是又多么艰难。他们会时不时的会拿出一部分自己屈指可数的退休金为山村里的孩子买点他们十分憧憬但又舍不得花钱买的棉花糖和爆米花,他们总不因自己年纪大而拒绝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包括流浪他乡的可怜人和猫狗,他们对世界的花花草草都怀有一颗包容的心。尽管日子清苦,但是两个人仍然觉得十分幸福,可是现在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些原有的让人幸福满满的点点滴滴的回忆现在都只是过眼烟云,留下的只有对岁月的的吁叹与感慨。
在奶奶得知爷爷去世消息的那一瞬间,她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慢慢地转过身去,默默地流下花白无力的眼泪,那眼泪在她苍白的脸颊轻轻掠过,随之滴落在地板上“滴答”,好想能听见似的,一句轻得如同落地的细针般轻的话语,语调十分别扭,极大可能是因为过度的伤痛让自己连说句完整的话都极其困难,难以启齿(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他就在她身边):说好的一起……怎么就先走了呢。
但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如此短暂,即使你拼尽全力去珍惜,去守护,可是那些时间多于他们来说仍然是那么短暂,好像几辈子的时间还不及他们一眨眼的瞬间。
身体一向硬朗的奶奶也抵挡不住岁月的洗礼,身体日渐消瘦,渐渐的毛病开始缠身。这不正验证了这么一句话:越恩爱的两个人,唯一的让人辛酸苦楚的地方就是在哪一天,其中一方先离开了另一方,而那时的痛苦并不是常人能领会到的。也许这种痛苦只有奶奶才能感受到吧,是这种思念让她疯狂而又无奈地去思念自己最爱的人,就不顾一切的让病魔开始侵蚀自己,直到生命即将终结。
那天的葬礼仪式很隆重,是对爷爷亡灵的追送吧,是尽量弥补子辈对长辈不能尽自己孝道的方式吧,也许更是希望爷爷在天堂能安好。在那被花圈围得满满的爷爷那最后的相片面前,亲戚朋友在一旁劝着他那已经哭成泪人的母亲,红着眼眶,抽泣不已,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父亲则看着爷爷的遗照,没说一句话,呆滞的眼神尽染着忏悔的晕红,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许在忏悔着什么……
一切的礼节结束之后,生活又回归了平常。奶奶生病的频率却渐渐大起来,有时候严重了,父母就立即赶回来,陪着有气无力的奶奶一住院就是好几天,一旦好些了,他们又赶回去,不是不想好好的照顾她,而是忙不开,(如果这算是一个勉强的借口的话)然而在那一关头,奶奶总是不忘地安慰着:你们有你们的事情,不能有为我这个老婆子而瞎耽误了,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想想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等自己的儿女长大了,自己也开始不行了,但是心里总是挂念着儿女,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耽误自己的前程,总是找一些善意的谎言,让子女放心的去闯荡。殊不知,这正是尽孝的最佳时间,却让自己错过了,谁知道永远也无法弥补,傻傻的作为儿女的我们,却只是傻傻的听这个正直需要我们全心全意照顾的傻老小子的话,去做那些傻傻的无谓的努力,去赢得那金钱地位荣誉等等……那些所谓的物质有了,给予我们生命的人反而笑着和我们说了声再见,然后这些傻傻的子女开始在坟墓前嚎啕大哭,说自己不孝,殊不知,没有预见到未来,之后……便再是一个轮回,永远的轮回……
时光的车轮转到08年的某一天,奶奶因为吃了什么药想寻短见,被邻居发现立刻送了医院,并通知了家属,那天,父母来外婆家带着已经不小的去看奶奶。走进病房,只见奶奶双眼的目光直直的透过这住院部十七层楼高的落地窗,伸向遥远的天际——他在想念爷爷了,我们都知道。我们进去后她一句话都没有,好像我们没来似的,我们没说一句话,怕打扰她休息。过了许久,靠在雪白色枕头上的一身白色的奶奶才张开好像永远都不再分开的已经好久没沾水分而干裂的上下嘴唇:他走了,唉……没等我就走了……只知道那一天他自己的心是多么的酸楚,什么也记不清了,也许这句简短的话语已经在心中占据了无边的空间,似乎已经容不下其他的画面和声音的记忆。
转眼间11年了。在他中考考完的那个暑假,按以往每个暑假都会去父母那儿避暑,然后八月中旬再回外婆家准备上学。在快订车票的前几天,他突然开口说要去看看奶奶。
外公外婆眼中莫名的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到了奶奶家,推开半虚掩着的掉了漆的木门,发现奶奶正在用袖子擦拭着放爷爷最后的照片的相框,好几年了,那个相框看似都依旧如新,这应该是奶奶经常做的事情吧。
她见孙子没打招呼就来了,奶奶马上就开始自责起来“瞧我,孙子来了也没来得及准备好吃的”便手忙脚乱的开始烧菜做饭,这是每个疼爱孙子的长辈都会这么做的。他站在一边说不出话来,不争气的眼泪开始萦绕在眼眶,呼吸开始梗咽,他只是后悔没有早点,心里这样想着。
这两天,他静静地在奶奶身边坐下,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看着奶奶那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银光的发丝和光泽已经暗淡不少的双颊,感受乡间气息的流动,听她讲着和爷爷以往的故事,每当他开始讲到年轻时爷爷为自己做了的点点滴滴时,那眼角的皱纹开始跳跃起美妙的舞姿,眼神中放出的光亮像极了当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对这世界上第一缕阳光时射出的对世界无限好奇心的光芒,似乎那记忆永远是那么得让自己年轻,充满活力,忘了自己已经这般沧桑;当讲到爷爷受伤或者受挫时那眼神发出的光芒又开始变得微弱,好像不忍心看到但又不舍得忘怀。
全都是爷爷,全都是相守,全都是思念。
他很荣幸能作为奶奶的第一个听众,也许只是唯一一个了吧。他心里黯然伤神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般,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奶奶说着从这条山间小路出去的车子每天只有一班并且是在下午的三点的时候,目光开始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奥”了一声,默默地转过身,叹了口气。当天晚上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和一些这边的农货,给外婆捎点回去。当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好像这几天脑海里充斥的都是奶奶讲的关于爷爷的记忆,甚至做梦都梦到爷爷奶奶在一起时的甜甜的笑,这梦中的声音是这么真实,好像亲眼目睹了他们爱情的全过程。
第二天三点那班车准时到了,拿着奶奶昨天晚上整理好的山间土特产……择子粉,葛藤粉,东西是不多,可是每一样对年迈的她来说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上了公交,毕竟这每天一班的车,车上的人也不少,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离自己脚下不远的车板上,吃力的紧紧抓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把手。开始做好漫长等待的心理准备。车上的乘客准备就绪,车子就要开始发动了。
“站住!——停下”一声在他听来极其轻微却感觉铿锵有力的小孩子的喊叫声,这不禁让他打了一个激灵,或许是因为这山村小孩子的野心是出了名的,这对在这一天一班的车上的农民乘客来说,坐上这班车都是有重要事情要去办的,那会理会一个小孩子的无理取闹,阻碍自己的行程,也许是有别的原因……总之他们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一个人去搭理后面传来的声音,包括光头司机在内。
“后面还有一个人,怎么不停一停啊”尽管我能猜出个大概原因,但也好奇地向正在专心开车的光头司机冒昧询问了一句
“这个啊,是村口李大娘家的外孙,叫虎蛋,调皮”光头司机用手抹了抹头上渗出几丝汗水的光头,继续说道“上次,有个过客来这边卖土狗,他非要一条,家里边总不能不吃饭光养狗啊,李大娘死活不让买,他就追着人家给他一只最小的,说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他”光头司仍一边缓慢的开着车,避免车在山路上晃得厉害,时不时的瞅几眼后视镜,听着声音越来越小了,继续说道“这大人哪能听小屁孩瞎扯啊,可也不能硬要人家生计都困难的李大娘买,忙上了我的车就赶路,后边还是大声喊叫‘停车’,这不,跟今天差不多,没准儿又是看上谁家的新鲜玩意儿了,我可不能停车给人家大娘惹麻烦哟”说着,耸了耸肩膀。
“不过,这小子也挺乖的,除了喜好新鲜玩意儿,平时又是上山砍柴又是又是烧水做饭,大娘一个人年纪也大了忙不过来啊,可这家子也没办法,谁让他投在这样一家穷苦人家,也没办法供着他的性子啊”坐在靠前排座位的头发蓬松灰白,一身粗布的大爷摇摇头无奈地说
车内便再无什么议论了,除了汽车的发动机在难听的鸣叫和窗外暖风的呼呼声在人们耳朵尖放肆
一路上的颠簸渐渐震碎了刚才对虎胆蛋想象的画面,剩下的只是无奈与酸楚。
尽管车开了有二十来分钟,但是由于道路的原因,大概只颠簸了三四公里,快到下一个村站了。公交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打开车门,没等车上的乘客下车,一声“停车……啊”,那声音如此熟悉,只是音调已经开始颤抖,简单的三个字却也要分两口气说完,没等这声音传到每个乘客的耳朵里,一只像猴子般瘦小的身影立马窜上车,只是脚下一不留神,在最后一节楼梯卡到了脚,头一下子撞到了固定椅的圆滑的一角,瞬间原本那本红彤彤的额头又多了一块黑印。
“你们为什么丢下我,我不是喊了停车的嘛,你们这些坏人……”说着,边哭起来,一边用拳脚去“攻击”光头司机,好想他是罪魁祸首似的。
不过这对于一个成年的司机来说并不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如此举动,和其他乘客一样,感到十分吃惊的是为什么他还能紧跟这么久,难道……
没等所有的人想清楚,虎蛋便哭腔起来,开始抽搐,眼泪开始一滴一滴往下调落“我姥姥……生……病了,躺……在床上,嘴边……白的泡沫……,快点……”还没说完,由于本能的生理反应,像一个正在大哭的极度悲痛的人似的又响亮的抽搐了一下“呃——”,继续哭腔着用比刚才少了不知几分气力挣扎着“救救她……我不要……离开她,求……求你们别走,送我姥姥去……医院吧,我不要……小狗了,再也……不闹小脾气了,求你们……了求你们了……”虎蛋身上的那一身黄白色的粗布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遍又一遍,有两个边沿泛着与裤腿其他地方颜色明显不同的浅黄色的小洞露出了带有血丝的皮肤,这时眼眶中迷茫夹杂着害怕的泪水开始打起转,却迟迟不肯掉落,一眨眼,豆大的泪水沉沉的滴落在脏乱的车板上,也沉沉地击中我们每个人的心……
竟然是这样……
这一年,他没有去舒适的地方度过酷暑,心中只是想着能尽量多的陪陪她
在这漫长的将近三个月里面,他时常去看望奶奶,一看就是好几天。
每当晴天的夜晚,和奶奶坐在阳台上,望着满天繁星,无边无际,他想,山村里的天空真是最透明澄澈的,他继续听她讲那漫长的永无边际的故事,好想永远这样下去,去感受这无边无际的爱……
也有这一天,他问那虎蛋那天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他又开始含着泪水,看着他“我怕永远失去姥姥”
在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中他看出了这是爱,来自留守之后的意外的纯真的爱,是那感恩的化身……
不久,奶奶也去世了,不知道她和爷爷在那遥远的天际生活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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