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看过不少动画片,其中有个骑扫帚的巫师特别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之所以深刻,应该是来源于她那把神奇的扫帚吧。
扫帚没有发挥其正常的扫地功能,而是变成了巫师的交通工具,我想,这只有具有魔法的巫师才能办到,当然,在这个科学发达的今天,发明家们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或许飞机也可以变成类似于扫帚的模样,若如此,巫师的扫帚就真正地从银幕上走出来了。
然而,我的母亲不同,她没有巫师那样的魔法,也没有科学家那样的才能,她不过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剪着个土气的锅盖头,一双并不漂亮的眼睛常常木纳地看着前方,看着看着,常常又会突然地向我们三姐妹吆喝些什么,诸如,哒芬,作业完成了吗?哒芳,把你那屁股放到板凳上去!母亲的嘴巴薄而有形,说起话来却不见得利索,除了那些吆喝我们的短句能清晰有力外,我没有再听过她更长的更通畅的语句。母校的皱纹很轻易地就会冒出来,仿佛她最舍不得岁月的流逝,一旦岁月悄然而过,她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它们一拉一扯一搓,岁月就被她变成了无数条细线,这些细线又会被她很自豪地留在了自己的脸上。如此一来,母亲看上去就有点巫师的味道了,她比同龄人都要显得苍老而木纳。
母校有一把高粱秆子编成的扫帚,扫帚被她高高地挂在墙壁上,像一把陈列物,据奶奶说,那把扫帚是母亲花一块钱买来的,是一把算得上有价值的扫帚,我没有见过母亲用这把扫帚扫过地,她扫地时只会动用搁在门后的一把竹枝扫,而那把高粱扫帚则变成了她的一把神奇魔具,我想,母亲的前世或许也是个巫师吧。
不管母亲的前世是什么,她在我们三姐妹的心目中是没有什么威信的,她不像父亲那样,生起气来仅凭一双眼睛就能把我们吓退。母亲生气时的样子滑稽得很,她那双有点三角形的眼睛会睁得圆溜溜的,嘴巴不停地唠叨着,唠叨的内容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话:你们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子!我们三姐妹对母亲的愤怒不仅不害怕,还会嘻嘻哈哈向她扮鬼脸,直至母亲忍无可忍地抓起墙壁上的扫帚向我们扑来,我们才会一溜烟地跑出去,母亲则一路挥着她的扫帚,把我们追到街头才住了脚,我们远远地看到母亲倚着扫帚站在街头气喘吁吁的模样,就又嘻嘻哈哈地笑了。母校也有逮住我们的时候,她一旦逮住我们,手里的扫帚就会把我们的屁股拍得“啪啪啪”地响,我们则做出痛苦万分地嗷叫,仿佛她那把扫帚是钢管是皮带,然而我们是心知肚明的,她那把扫帚不过是一把魔具而已,这把魔具,打起屁股来就像雨点打树叶,只闻啪啦响,却受不到一点伤害。
二姐到年龄读书那会,死活不愿上学,母亲就花五毛钱给她买了一碗我们最爱吃的猪肉粉,在二姐吃粉的唏嘘声中,我不断地咽口水,母亲则不时看看我,最后终于说,哒芳,等你上学了,妈也给你买一碗粉,上学时每个人都能吃一碗粉。我信以为真,哧溜一声把鼻涕抽回去,然后赶紧密实地点头,母亲咧嘴一笑,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摩擦着我的脸,摩得我不住地往后退。待到二姐把粉吃完,又把碗口舔了一遍后,母亲才想起了什么,母亲把书包挎在二姐身上,又转身抓起墙壁上的扫帚,突然“啪啪啪”地往二姐身上打,二姐一惊,赶紧跳出门口,母亲就扯着嗓门喊,去!上学去!读出个大学生!我对母亲的举止深感疑惑,待到我上学时,为了不受母亲那把扫帚的打,我不像二姐那样死活不愿上学,我乐呵呵地背上书包,等待着母亲那碗粉,母亲没有食言,她确实也给我买了一碗猪肉粉,吃完粉后,我也像二姐那样把碗口舔了一遍,没想到的是,我的良好表现没有躲过母亲的扫帚,她依旧抓起墙壁上的扫帚突然挥向我的屁股,把我赶出门口后,她仍然会扯着嗓门喊,去!上学去!读出个大学生!
在米镇上的那几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我七岁那年,父亲借了“农转非”的光,把我们母女几个迁进了城,如此一来,母亲的扫帚便长久地留在了米镇上。我认为,从此以后,母亲的扫帚就不会再用于我们的屁股上了,它们最终会变成母亲手里的一把平平常常的扫帚。我的想法确实是经过了实践的证明,没有了高梁扫帚的母亲进了城后,没再用扫帚打过一次我们,她生气时,虽然眼睛仍会睁得圆溜溜地,嘴里仍会不停地唠叨,但她手里没有什么可抓的对象了,她最终只能拿父亲来吓唬我们,唠叨至最后,她总会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不听话是吧,好!我让你爸收拾你们!
进了城的母亲没有田种,也没有什么工作做,家里仅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来维持,母亲觉得不妥,就想法子去赚钱,诸如在小区里摆个修容摊,或是贩些青菜水果来卖。总之,母亲觉得能为家里增加点收入总是好的,然而父亲是一个爱面子之人,她容不得母亲为一点小钱在外面抛头露面,如此一来,母亲的赚钱渠道很快就被父亲堵死了,母亲没办法,便安心地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直至1995年,父亲因一次意外事故摔断了四根肋骨,母亲才不得不又挥起她的扫帚,当然,这把扫帚已经不是我们儿时看到的那把扫帚了,那是一把,不!很多把!很多把竹枝扫帚,这些竹枝扫帚张牙舞爪地,被母亲挥得“刷刷刷”地响,这些声音,仿佛把母亲当时凌乱而坚强的心情完全地流露出来了。这些竹枝扫帚是母亲去父亲的单位求回来的。她用了很多眼泪和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把父亲单位的领导打动了,领导就交给她这些扫帚,领导说,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为职工着想,以后你就在小区里当个清洁工吧。
如此一来,母亲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巫师了,她用扫帚把我们三姐妹拍大,她甚至愚昧地认为一把扫帚可以挥出三个大学生。当然,长大后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母亲的确是一名有实力的巫师,因为我们在她的扫帚下长大了,因为母亲用一把扫帚拯救过我们一家,那把扫帚被母亲一点点地施上魔法,这种法力我想是天下母亲共有的,它们叫做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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