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我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
一一谨以此文献給我已然逝去了多年的妈妈
蔡爱军
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我就总是喜欢躺在她的怀里，两眼望着天空，然后充满好奇地问：＂妈妈，我从哪里来，我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妈妈总是柔柔地亲着我的脸，轻轻地握着我的手，悠悠地说：＂你从妈妈的肚子里来，你是我的孩子，你要到妈妈的怀里去！＂
很久很久的以前，妈妈说要带我回家，那时正是小学二年级的暑假，大人们都在田地里热火朝天地忙着农村里的＂双抢＂，我呢，满心欢喜地在离家只有三四里来路的外婆家玩。我跟在现在身居高官的二舅舅的屁股后面，快乐得像是泥塘里来回摆尾的泥鰍，或者不远处襄河边的大树上自在地鸣叫的知了，那是1979年7月26日之前。妈妈愁容满面，不再是一脸的笑意，近乎固执地要带我走，而我不愿回家。妈妈失望之极，失魂落魄地回去。过了两三天，妈妈又来了，还是要带我回家。我有些怨恨了，当她哭着抓住我的手的时候，我也哭著朝她吼：＂妈妈，您為什么要带我走？一一為什么？！这里好好玩，我不愿回去！！＂无知的我啊，又一次倔强地挣脱了妈妈攥紧我的手，满是委屈地流着泪水跑开，留下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的妈妈一个人在乡村的大路上放声地痛哭，任凭清澈的河水在她的身边无声无息地流淌，一一可是，那时幼小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心底里的那些止不住的哀伤？而我，竟然是她还愿意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支撑，和照亮她柔弱的生命的最后一缕光？！一一我的妈妈哟，此刻，您是否看见了多少年后我的泪水还在如村旁的河水，在一生也无法原谅的忓悔中止不住地流淌？......
当我愧疚地满眼泪花地回头，妈妈已不在。当我最后一次哭喊着终于回到了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妈妈的怀里，她曾经温柔的双眼已不再睁开。＂我握住她冰冷的手要她醒来 / 要她看看哭成泪人儿的我呀 / 在问泥土怎么会散作了尘埃＂？当1999年1月4日晚，在生命里的龍潭镇，我伏膝卧在二楼监舍靠近那扇冰冷的铁窗边的上层床铺上，默默地為妈妈书写下这一段诗句時，我真的是悲伤成河，泪水＂哗啦啦＂地一下子滚涌而出，打湿了稿纸，更浸透了床单！就是现在，写到这里，我一个人在咫尺商场柜台里，泪水也是一阵阵地流落。我知道，在这样的生命里，从那一天起，我已没有了家。我知道，我从妈妈的肚子里来，我是个没有了妈妈的孩子，却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如果人们有兴致，打开我的＂驿动的心的新浪博客＂，当看到穿插在该博客文章中的我的三张相片时，一定会体会到我的用心！一张，是我一周岁生日之际的黑白相片，拍摄于1971年11月9日，那时妈妈还在，我一定是她的最愛！一张，是我在厦门巿中山路上一家麦当劳餐厅大门前的彩色相片，由生命中亲亲的大姐拍摄于1994年1月1日晚。那时，我们刚从美丽的鼓浪屿归来，我们正甜甜地吃著一串串菠萝呢，甚至菠萝汁都流到了我的浅绿色茄克衫上，看见夜晚的景色不错，我兴奋地说：＂嘿嘿，大姐，一一来一张！＂一一很幸福，我们两个都喜欢面对着镜头，只要有谁说一声＂嘿嘿，一一来一张！＂，另一个就会非常自然地露出微笑的脸庞，而且，照出来的效果真的是不错！于是，我们就微微地笑着，互相＂咔嚓咔嚓＂地拍摄，然后，踏踩着浓浓的夜色，一起背着满载的行李和满心的欢乐赶到厦门巿客运站，坐上去福州的长途客车，一路顛簸，直到2日凌晨四五点钟才到达福州巿火车站。那晚的我，真是一夜无眠，因為要守护着已在我怀里沉沉地睡去的大姐的安宁，因為我的心底终于泛起了时而汹涌时而平静的一阵阵的愛意，就像白天的鼓浪屿的海边起伏不停的潮水！一张，是我清明节回到故乡时斜靠在老家附近的一柴垛边的彩色相片，由外甥翔翔拍摄于2013年4月4日上午，我的老家是五同村五组，以前叫五同大队五小队。那一刻，我真的心如止水，真想就那样地沉睡。也许，只有回到妈妈长眠的地方，只有轻轻地依偎在妈妈的身旁，我的心才会一片宁静又安祥！在这篇博客文章裡，一共有六首诗，它们其实是一个整体，表达着一个共同的也是永恒的哲学命題，一一＂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这六首诗歌都是以前的作品，《 当你走过?》和同名英文詩《 When You Go Past 》两首诗歌是第一次发表出來，我是要靠作品说话的，不愿总啃着老本。《 路 》一诗，1994年8月13日草就于河南省安阳钢铁公司的測绘工地宿舍，那是一幢两层楼的厂区老院子，红砖房，每层都是左右两排房间，中间是一溜宽敞的过道，我和两位同事住在一楼中间靠左的一个房间。那时候，每次坐火车或搭轮船出差到外地，我都会带上那把棕色的红棉Guitar，我也愛留一头长发，风一吹就遮住了眼睛，然后轻轻地一甩头或者不经意地拢起，一副愤青的样子！那年那月，老狼的《 同桌的你?》正被青春的人们疯狂地传唱，我也会唱着唱着就泪水流满了眶！一一昨天中午，我就收到了一位朋友帮我从广东汕头一淘宝卖家那里购得的两张LD镭射影碟，一张是《 中华英豪群星MTV?》，1994年贵州出版的，其中就有老狼的这首《 同桌的你?》。当老狼长发披肩的样子在电视屏幕上一次次地闪现时，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年青春时的自己，真是温暖又亲切！另一张是《 碟圣陈慧娴原裝卡拉OK精选?》，由香港宝丽金唱片公司于1993年出版，虽然不是陈慧娴本人主演，但听她的歌声就已是值了，况且，宝丽金的金字招牌，已决定了那些用模拟的电影胶片拍摄的MTV画面肯定精致而又完美，自然真实并十分温暖，不事雕饰却非常震撼！
一一我就喜欢收藏这些古旧的唱片，就像收藏我的那些美丽的青春时光，因為我知道，＂朦胧中有个飘忽的声音 / 深深地对我说—— / 你从微风中来 / 你是梦的色彩 / 你要到微风中去?"，这里的＂微风＂就是指我那些热烈而又哀伤的青春了！记得是1994年8月，刚好在安阳钢铁公司附近一音像店里购买到了崔健大哥新发行的专辑磁帶《 红旗下的蛋?》，于是，总是一路骑着自行车，一路背着绘图板或者扛着经纬仪，学着大哥的样子在风中吼着＂哦，一一飞了！＂只是，那时在＂微风＂中的我啊，正处于一片愁怅之中，因為一直寻找不到生命中亲亲的大姐，因為一直想念着那些在8楼C座的最美的时光！
2012年2月，我开始收集LP黑胶唱片，当年3月，在武汉巿汉口保成路做音响器材生意的杨建明先生，帮我买了一台崭新的奥地利产的Pro-Ject Debut III宝碟黑胶唱机，3300元；2014年4月，一位朋友帮我从淘宝网上一湖北咸宁的卖家那里，购得了一台Pioneer DVL-909先锋LD镭射影碟机，九成多新，860元，想当年这台1998年生产的LD唱机正卖时要一万多元呢！我為什么如此热烈地收集这些看似已经淘汰的机器和唱片？因為我觉得温暖和安宁，更是因為，1996年6月5日因為一些莫名的原因被逮捕入狱后，直到1999年6月4日走出南京巿龍潭监狱北监区那扇沉重的铁门，整整三年，我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当终于自由的那一刻，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我本能地缩了下肩膀，我知道，我并不习惯这个外面的世界，虽然我总是渴望了解，一一是的，我就是渴望了解我不在的三年里，这个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依然记得，在北监区生活一中队，印在我囚衣上的监号是＂086＂，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幸运的数字，它伴随着我度过了无数难以煎熬的日子！
我想，既然我不曾经历，那么，就让我一路收集好了。我知道，我从那些岁月里来，我是一名歌者，我要到那些岁月里去！我知道，只有模拟的LP黑胶唱片，只有模拟的LD镭射影碟，只有模拟的Kodak胶片，才可以让我真实而又温暖地回到那里！所以，当这些模拟的东西现在都慢慢地消失了的时候，当满眼满耳都是可以修饰的数字数据数码的时候，我说不上伤感，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荒唐，真的非常荒唐！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坚守，而我，愿意付出所有。我相信，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会知道，它从温暖的自然中来，它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它要到温暖的自然中去。
那时，在生命里的龍潭镇，我唯一知道的，只有三件我一向关注的娱乐界的事。第一件是台湾歌手张惠妹1997年在台北举办了＂妹力十足＂的演唱会，一曲《 Bad boy?》也让我热情满腔，还有《 听海?》的MTV画面，那汹涌澎湃的海浪声更是带我回到了厦门鼓浪屿的海边，那里，可是洒满了我和亲亲的大姐一路欢乐的笑声啊！第二件就是1997年全球热映的感人至深的电影《 泰坦尼克号?》了。当我分别地观看到張惠妹的演唱会和《 泰坦尼克号 》电影的VCD影碟时，已是1998年2月或3月了，虽然外面的热潮早已退去，我们却倍感新鮮又兴奋！这要拜我所在的聋哑组的一位犯人所赐，这位犯人的家属捐献給我们生活一中队一台崭新的可能是＂新科＂牌的VCD影碟机，还有十多盘外面正流行的碟片，一是為了丰富我們的业余生活，二是可以作為该犯人以后减刑的依据，因為他為我们中队作了贡献，当时，一台VCD影碟机都是一两千元呢！第三件，是1998年8月，通过阅读总是过期两三天的南京出版的《 扬子晚报 》，我终于知道我一直热愛的崔健大哥自1994年后四年磨一剑，要出全新专辑《 无能的力量 》了！我比谁都高兴，可是怎么买得到呢？我托当时暂住在我们中队的出监中队的一位将于9月出狱的兄弟，希望他帮我买一盘磁带邮寄到中队，等第二年6月4日出狱时我会还钱给他。那位兄弟答应得很是爽快，出去后却再无下文。
一一这些，就是我所知道得可怜的关于外面的世界的一切，虽然非常向往，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在生命里的龍潭镇的沉默而又悲伤的生活，而且，我创作了那么多的我引以為傲的诗歌！这里发表出来的六首诗歌中，除了中文版的《 路?》外，其余的都是在龍潭镇创作的，我全部的心力都倾注在那里，我所有的泪水都流落在那里！我知道，我从龍潭镇来，我是一位诗人，我要到龍潭镇去！
為什么会创作诗歌《 路?》？是因為和生命中亲亲的大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愛问我，＂你有女朋友吗？＂，＂刚才給你打电话的，她是谁？＂，＂你為什么喜欢写诗？你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忧伤？＂，＂你為什么那么喜欢崔健和Michael Jackson的摇滚乐？这是灰色的人生观，不好。＂，＂以后，你不出差而每天有空的时候，就来办事处陪我，我们一起说说话，唱唱歌，好吗？＂，等等。那时，我总是一一地回答她，我从不愿让她失望，只是在回答那位打了两次电话才找到我的女士的＂她是谁＂的问题上，我有些慌乱，因為，我大致能明白那位在火车上邂逅相识的跑煤炭业务的28岁的女士一再寻找我的意思，再说，那应该是1993年11月下旬，我和亲亲的大姐接触得并不太多，我们还只是很谈得來的要好的同事而已。
不管怎么说，我正青春，一切都在路上，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新鮮又美好，虽然回忆起来总是带着一些伤感。一直寻找不到生命中亲亲的大姐，我知道，一切都在走远。隨着岁月一天天地流驶，我终于知道：生命之中，那些所谓的再见，就是再也不见；那些所有的未来，就是永不会来。于是，想在她面前像从前一样倾诉，却不知道她在哪里。在每一个落幕的黄昏，她还会记得起我吗？在每一个日出的清晨，她又会向哪里而去？当她独自奔波在生命的路上，她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感觉孤单？她是否还像从前一样需要我的陪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还可以坐在她的面前倾诉，她是否还愿意像从前一样倾听，然后微微地笑着，翘着嘴，望着我说＂就是！＂？一一每一次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泪水就会不断地往下流，终于，在离开大姐七个月后的1994年8月13日，在说好了再见却是再也不见的那个悲伤成河的夜晚，我在远方，泪水涟涟地挥笔书写下了献给她的第一首诗歌《 路?》，想要对她说的很多很多的话，一时哽咽难语，就全凝聚在这首简短的诗歌里了。
诗歌《 当你走过?》，创作于1999年4月27日，是献給生命中那些一个个离我而去的女孩们和女士们的，更是献给四年前流着泪水离我而去的恩施州女孩静静的！那年，我们萍水相逢，＂我们邂逅在一个金色的秋＂，然后，无情的岁月将我们阻隔了七个月之久！当她毫不放弃地一次次地打电话渴望寻找到我的时候，我却浑然不知，我却一个人扛着一把Guitar，就在汉阳的家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者在广东省韶关巿在离她远远的异乡，一个人唱着孤单的歌！我以為不会再有人来愛上我，我以為她又会像别人一样和我玩一场好玩的游戏。可是，当她终于寻找到我的时候，当我感动莫名并想要将她用心呵护的时候，她却说她要走了，三个月后必须离开。
＂一一我以为我已经忘记
以为那些蓦然相识的记忆
只会默默地留在我的心底
却是你啊不经意地提起
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你
还有你从风中飘来的美丽＂
一一摘录自1995年8月2日创作的诗歌《 我以為我已经忘记?》
一一我错了吗？我从来就不曾伤害过她，如果在悠悠的岁月里，她还能将我汹涌地忆起，她一定会充满不尽的感激！一如，我也一再地感激着她带给我的所有的美丽。当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她是否知道，幸运的是，我还有我的诗歌陪着我？她是否知道，我的那颗热烈而又哀伤的心啊，又不知要到哪里去停泊？一次次地，我知道，我从悲伤中来，我是一位失败者，我要到悲伤中去。我已不再相信什么，不再相信，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愛上我？因為，＂一一当风吹过 /??我看见一片孤单的叶 / 冷冷地在我身边 / 孤单地合着夜幕飘落 "......
诗歌《 在这样的生命里?》，更是诉尽了我对生命的无奈和热望！诗歌的名字，取自于美国歌手Madonna的一首歌曲名《 In This Life 》。我就喜欢在诗歌里探索这些宏大的主題，而不总是那些卿卿我我，悲悲戚戚的东西，没意思，而这，正是受到John Lennon的歌曲《 Hey Jude?》和《 Let It Be?》，还有Michael Jackson的歌曲《 Man In The Mirror?》和《 Heal The World 》的至深影响！我总是能从一首首的歌曲里寻找到诗歌创作的灵感，这并不奇怪，因為我本来就喜欢唱歌，我还曾经想要成為像崔健大哥一样的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的摇滚歌手呢！恰逢那时海湾危机四起，世界硝烟弥漫，1997年8月31日戴安娜王妃的逝去，一切都在这样的生命里，一切都是那样地悲伤难抑！
＂——在这样的生命里
谁会拥有像我这样的伤心
看着一切就要这样地远去
只有我还挺着孤傲的身躯
默默地一个人在这里站立
默默地说嘿嘿嘿别再哭泣
——在这样的生命里
谁会触摸像我这样的心灵
想着青春就要这样地逝去
只有我还守着麦田的叶緑
慢慢地一个人学会着平静
慢慢地说坚持着不要放弃＂
一一摘录自1998年2月27日创作的诗歌《 在这样的生命里?》
是啊，在这样的生命里，我总是在思索：我从哪里来，我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推及到我们，推及到整个人类，这个世界，我们日复一日地忙碌，我们為什么要追逐？哪里才是我们的归宿？在这个世界上，為什么会有残酷的战争和血腥的杀戮？在每一颗心底，為什么会有说不出的冷漠与挥不去的孤独？為什么，我们所热愛的人们一个个地离我们远去，而只留下我们悲伤地望着窗外纷飞的雨？為什么，我们所恋着的人们一个个地扭转过身去，冰冷的风却还裹着她们曾经热烈的期许？我知道，我从远方來，我只是一位过客，我要到远方去。
一一我知道，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我和我们都要微笑着背负，并且渴望寻找到属于每颗心之安宁的去处。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躺在妈妈的怀里，一会儿望着天空，一会儿望着妈妈，一遍遍地问着她一些古老又永恒的问题，而妈妈，总是微微地笑着，一次次地将我紧紧地搂在她温暖的怀里。不觉，在这样的生命里，我的泪水又在流落......
＂在很小的时候
我就轻轻地问妈妈
——我从哪里来
我是什么
我要到哪里去
妈妈总将我搂在怀里
轻轻地对我说一一
你从泥土中来
你是我的最愛
你要到泥土中去＂
一一摘录自1999年1月5日创作的诗歌《 我从哪里来，我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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