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记/玉缃引儿
我是一只狐妖,从小在狐城长大,又因为我是这朝的公主,所以我从来没有出过城,也从来没有见过人。我看见姐姐远嫁,母后总是叹息,说她们本应有着公主的幸福,却被父皇当做了政治筹码。我起初一直不懂得什么叫做政治筹码, 只觉得好玩,想出去看看。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类使者来到皇宫,与我父皇谈话的时候,我才似有几分明白。他们聊着,我就在门外听着,不知聊到了哪一头,就聊起了我。什么?联姻?虽然我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到现在连狐妖施法的基本功都没有学会,可我还是懂得什么叫联姻的。
我终于懂得了政治筹码的真正含义,我推开门闯进去,看到来者那一副歪瓜裂枣的模样,顿时幽怨起来——原来人类这么丑!我发誓不嫁去人类,那样我会痛苦一辈子的!我不顾父皇的反对,逃离了皇宫。狐城很大,我一时还走不出去,只好落魄在街头,看着小雨淅淅沥沥地,成珠子地滚落,似要流成河。
我哭着,在雨中静默着,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隐隐约约地,我感觉雨好像停了,我抬头向上看去,那是一把红色的伞,面前是一个红衣男子,可是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更不知道他是人是妖。我发烧了,已经无力站起来,便伏在了地上。
我以为他是我哥哥——我的五哥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我昏睡着,他把我抱在马车上,我就靠着他睡。“哥哥,我不要回狐城皇宫,那是一个监狱……”我闭着眼,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声音低沉:“好,我带你离开胡狐城,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猛然惊醒:不对呀,这声音绝对不是我哥哥。我用力推开他,坐直了身子。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警觉起来,“人?”下意识地,我没有问他是谁。“怎么,很惊讶吗?”他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眸子凝望着我,还一手把我揽在怀里。
我讨厌他这个举动,便一把推开他。我掀开窗帘,看着外边无边的景色,果然,这已经不是我所熟知的狐城了。“这里是哪里?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我愤怒地看着他。这一次,我总算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一双精致的剑眉,配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让人不可捉摸的神光,鼻梁翘挺,嘴角带着微笑,从整体来看,如同被雕琢过一般。原来人类也有长得帅的嘛,我心里这么想着。
他眨了眨眼,睫毛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便一脸无辜的看着我:“素闻狐城以义为重,我救了你,你还不知道感恩,真是没有良心。”他微微一蹙眉,倒是显得更无辜了。他把我转到面向他:“我就问你一个事,我长的好看吗?”
我不禁一哆嗦,人类都像他这样吗?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不好看。”我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他突然乐了,笑得让我迷茫。
“我说你长的不好看,你笑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我这一生没有谁说我长的不好看,所以在赴狐城之前,我便立过誓,哪位女子说我长的不好看,我便娶了她,而且终生不娶,独宠她一人。”他一脸不在意地看着我,仿佛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我有点恼怒,但我又想了想,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与其做了父皇的政治筹码,倒不如嫁给面前这位。何况我早就听说,人类不知多少男人花心,尤其皇室里面的三宫六院,那还了得。可他却说终身不娶,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可好过深宫内院的寂寞千百倍了。我是一个公主,没有见过太多世面,便信了他的话,也决定跟他在一起了。“好。”我答道。
他欢喜地搂着我,道:“我们回狐城吧,向岳父提亲去。”
我的面色忽然有些僵硬,想了想,才说:“我已父母双故,无家可归,你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好啊!”
他嫌马车太慢,把我扶上马便飞驰而去。我感觉像飞起来了一般,周围的景象我已无暇顾及,只有屏吸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劲风。
他把我带到了人类的皇城。“你住这里呀?真豪华,比我们那的皇城漂亮多了。”我随口这么一说,他却反应很大,“你刚刚说的什么?”
呃,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立马改正:“我是说,比我们那的狐城漂亮多了。”
“那当然,我可是这里的皇上,我住的地方自然比狐城要好,我说了只娶你一个,可太后却要我娶狐城公主,唉,就让她老人家忙活去吧!戎戍,帮我去狐城传个信,说这事是太后自作主张,子虚乌有。”他真的是不屑一故的这么说,戎戍便得令去了。
原来,他就是父皇准备让我和亲的人。早知道我就不跑出来了,反正他还是会退婚的。可是父皇如今怎么样了呀……我的眼里几分无奈。但看他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你不怕朝臣反对吗?”我问道。
“那又何妨,我还要废六宫,独宠你一人,誓言可不是白发的。”他扶着我,走进了厅堂。
他兑现了他的诺言,随后十年之久,后宫独我一人,再无其他嫔妃。
又是一天春光明媚,他把我带到了他的一个秘密后花园里,问我道:“你对我的爱是真的吗?”
“是真的。”看他清澈的明眸,我埋下头去。
“可笑。”他的眼睛里面,失去了温柔。
我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寓意何在。
“我不想伤害你,可惜你却爱上了我 。”他看着我,很无奈。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他下一秒的举动,却让我撕心裂肺。他居然在剜我的心!那还是我,曾经送他的那支匕首!我哭了,泪水顺着眼眶,予以他冷冷的凝视。
他的脸上划过一抹阴狠的微笑,告诉我说:“妖无心尚可活,可人若无心,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冰棺,继续说:“你的父皇,曾亲手剜下我最爱人的心,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倒下。我听闻狐妖皇室血统,以妖心换人心便可让失心人起死回生……所以,你懂了吗?”他一脸严肃,脸庞都毫无温度。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狐城公主,然后骗取了我的信任,可你为什么不早就杀了我……?”我哭喊着,看着它剜去了我的心,我却无力反抗。
“因为那个时候我太嫩了,只有五成的把握战胜狐城,如果那个时候我杀了你,你的父皇,势必会来找我报仇,那么我便与她再无可能。可如今不一样,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一举歼灭狐妖,攻克狐城。这么长时间宠着你,不过是拖延时间,养精蓄锐罢了。”他失去了原有的温柔,一副冷冷的态度。他把我的心放在她的胸口上,头也不回便对我说:“你回去吧,我不会杀你的,回狐城跟你父皇再见一面。呵。”他冷笑。
“也就是说,连我父皇都知道,我在人类皇城,是吗?”我的心痛彻,悔不及当初。
“不错。”
我失魂落魄,眼泪沁湿了衣衫。我从人类皇城,一路奔向狐城,我已无颜再去见我的父皇和母后了,只躲在城外一人痛哭。果不其然,翌日清晨,他真的带兵攻城了。狐城,血流成河,微风中凛冽。我又想起那一日,他问我他长得好看吗?我觉得,他内心的罪恶,就注定了他不会好看。我不想再看到他凶恶的嘴脸,是我害了狐城!
狐城,变成了一座空城,只有血漫上的城墙。
“这座城,这座空城,就当作补给你的聘礼了。”他连马都不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跟我说话。
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我以血为誓:任何人再进入狐城,必身首异处,有去无回!
从此,狐城,来者均身首异处,有去无回。这座城,再无人问津,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城。狐城,因为他,终究变成了一座孤城。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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