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精神抖擞地背着背包早早地来到村头等候过路长途班车。来到站牌下,两脚还没站稳,一回头,腊梅姑娘来到他跟前!金生心里就咯噔一下,真是冤家路窄……
腊梅像发现猎物似的,两眼射岀灼人的光,对金生怪怪地笑:“作家先生,不在家里搞创作,背着大包干什么去?”
老实巴交的金生见腊梅又要拿他开涮,这回他可真急眼了,第一次鼓起勇气厉声反击:“送稿子去!你管得着吗?”
腊梅打个愣,现出一脸惊讶。这小子往日在她面前小绵羊似的,今儿个咋这么邪虎?腊梅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说:“送稿子?这么一大包稿子呀?是长篇小说还是电视连续剧本?是送给杂志编辑部、岀版社?还是送给收破烂儿废品站?”
听听,这话损不损?金生那个气呀,浑身颤颤地抖,两只手握紧了拳头,他真想把腊梅的嘴巴砸个稀巴烂!可是,他哪有那种英雄气概?心里这么想想也够“奢侈”了。唉,算了吧,别惹漏子。
腊梅姑娘人长得水灵灵的,面儿是面儿,身条儿是身条儿,怎么看都招人稀罕。这么个花朵儿似的姑娘,就是那张嘴像一把刀子似的,专往人家的心尖儿上割。村里最怕腊梅的就是金生,金生在高中读书时就痴迷文学,毕业回乡后仍“贼心不死”,一心想当个农民作家。当作家?谈何容易?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下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却一篇作品也没发表出来。日子过得清汤寡水,老爹跟他活受罪,一老一少两条光棍一天三顿饭轮着撅屁股煨灶膛,不是把饭做夹生了就是烧成糊锅巴。做菜时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把盐放多了,爷儿俩就这么咸一口淡一口囫囵往下咽。
腊梅经常拿金生寻开心,挖苦、讥讽什么剜心割肉的话都说得出口:“金生,那些编辑们也太可恶了,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的怎么老跟你过不去?我给你出个好主意,明天你就去一家杂志编辑部,左手拿着稿子,右手拿着敌敌畏,跟他们叫板儿:稿子给发不给发?不给发就当他们的面把敌敌畏喝下去……”
金生的脸立刻气成了猪肝色,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金生气个半死,心里恨腊梅,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躲着她。后来,金生也认真地进行了反思,自己不争气,作家当不成日子也过不好,长此下去如何能行?金生就决定外出打工,把破破烂烂的日子好好调理调理,让受苦的老爹也享几年清福。就怪自己岀门前没看个吉祥的日子,竟在这儿碰上了这个对头“冤家”!
班车过来了,两个人便先后上了车,腊梅坐在了前边,金生坐在了最后排的座位上。两个人中间隔着万水千山似的,一路上谁也没搭理谁。
金生去外边打工半年多没给家里写一封信。有一天,老爹突然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一张1000元的汇款单。收款人是儿子金生的名字,汇款人是XXXX杂志编辑部,汇款单附言栏里清楚地打印着某某期稿费。哦,原来是金生在外边发表文章了!一下子就寄来1000元稿费,这一爆炸性的新闻立刻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这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小村出了一位作家,.这种破天荒的事人们连作梦都没人敢想过……这以后,金生的老爹就接二连三地收到什么什么编辑部寄来的稿费,每次都是千儿八百的。这一年,外边各杂志编辑部给金生寄来的稿费竟达一万多元!
春节前,金生回家和老爹过团圆年来了。金生家的小屋里便聚满了人,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这个夸讲金生给祖宗争了光,那个说金生是小村的骄傲!金生的老爹张着大嘴乐,儿子有了大出息,做爹的当然扬眉吐气……
几天后,有几位热心人要给金生介绍对象,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地排了队。大伙挑来选去都觉得村里能配得上金生的姑娘只有腊梅。能说会道的刘大婶主动担当“红媒”。事情办得很顺利,刘大婶对腊梅一说,腊梅当即表示同意。意想不到的是金生却拿揑起来,摇头打不楞不愿意!也难怪,金生对腊梅有积怨,过去腊梅看不起金生,没少拿金生寻开心,金生心里的疙瘩解不开。
刘大婶原以为手拿把掐的事,没想到露脸的事却没办露脸。
金生不答应腊梅的婚事,让腊梅大失面子。可是,那腊梅能甘心在金生面前跌跟头?她在刘大婶面前发誓赌咒地说:“大婶您看着,我非要跟金生面对面地理论理论,要不把他治得服服贴贴,我就不是腊梅!”
这天晚上,腊梅主动找到了金生,把金生拉到了村外的小树林里。腊梅说:“金生你真牛啊!还恨我呀?”
金生迟迟疑疑地说:“我,我配不上你……”
腊梅说:“哼!你呀,做贼心虚,是不是?”
金生一愣:“你,你说什么呀?”
“你不用装腔作势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猫腻儿啊?”腊梅说,“你根本就没发表过什么作品,那些‘稿费’都是你打工卖力气挣来的钱,用杂志社名义寄回来的……你那样做其实就是给我看的,对不对?可是,你那点儿小聪明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我吗?”
金生倏地涨红了脸,豆粒大的汗珠一敤颗从额头上滚下来:“腊梅,你……别往下说了,太,太丢人……”
“不,没偷没抢的丟什么人?”腊梅说,“今儿个咱们把话讲到当面——只要你愿意,我真的给你做媳妇儿……”
金生哭丧着脸说:“腊梅,我认输了,你高抬贵手别再给我难堪了,好歹留我一条命吧,要不然我上吊了谁抚养我老爹?”
腊梅噗哧笑了:“这回我可绝不是再给你难堪,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过去你总做那些虚无缥缈的作家梦,我觉得很不现实。现在你已经醒悟了,知道务实了。不管你用什么形式把钱寄到家里,总而言之是往过日子上想了。年轻力壮不怕吃苦,这么干下去还愁日子过不好?嫁给你还能亏了我吗?”
金生激动得两行热泪倏地流了下来,伸出颤颤的双手猛地抱紧了腊梅:“这么多甜丝儿丝儿的话咋不早对我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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