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风暖阳斜,晴空一碧,有一凉亭掩映从桂间,芳林茂树下小径一条。有一温婉伊人亭中留连水湄停歇,轻挽水袖,玉指轻划一道水痕又拾起碎石,坠落水中央之时涟漪漫开,惊扰了旖旎莲池中沉醉的以沫游鱼。细叶顺水逐波,飞鸟双栖于连理枝头。
碧水微澜,临水照面,谁知指触丝冰凉又将灿若星辰的美眸,淡扫蛾眉剪成碎片,梦般瑟瑟凄美。她浅酙思量,低吟一曲,无奈风光绮丽终无人来和,满覆青苔的石板,风吹纷然。
“小姐好生雅兴”。兰女身后尾随一婢女附和。“深居芳菲庭院,阶旁草木青青,纵然可观窗外杨柳烟堆,聆窗外雨声初断。奈何寂寞深难掩,倒也想瞧瞧新莲及池沼,听听喧喧鸟声啼。不染嚣尘,亦不沾世俗。”她手握兰枝团扇,柄挂烟蓝流苏。毫无十指丹蔻,石黛描眉,珠钗步摇馆发的美艳张扬,应是轻脂配淡粉,一瞥惊鸿。
不觉走到木桥边,她拈着一瓣放在袖中熏香的玉兰。“以你之见,他今日可还会来?”双颊霞染的她抿袖掩去了嘴角不易察觉的弧度。“小姐竟如此挂念?”“休得胡说!”其实她心中十分清楚自已惦念的并非丽景,而是丽景中让她心湖荡漾,漫山花绽的某位,而此时此刻,便注定历尽棠花开落,孤影空庭。
兰女寻一家客栈,落座在楼上靠栏的紫檀木椅,叫了碟了小菜。“小姐,等了半个时辰,光喝茶吃冷菜,对脾胃不益啊!”“嗯”。她只是轻声作答,目光飘移,望穿秋水。直至靛青衣袍一拢,竹叶花纹缠绕,腰间佩玉的风雅男子迎面而来,可清冷的目光错落在她温柔的眸子,却像琼花掺透肺腑,寒凉而彻骨。他寻来一张桌椅,览阅经卷,偶抿一口清茶。
“若他便是那了却我一生孤寂之人,应是何其有幸啊!”瞳孔黯然的兰女掏出那缓缓落笔的情意诗笺,嗅起来还有郁郁的玉兰清香,“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女自书香门第,与玉兰为伴,偶吟诗赋,自知唐突冒味,仰慕已久,不知卿可有意?明日黄昏,湖上木桥见。”她找来婢女传达,便匆匆离去。心上一丝丝的欣喜,又怕失望灌透脉络。
兰女闺中待嫁,习得一手绣工技艺,草木花鱼及蜂鸟,神韵栩栩,灵动秀丽,针法细腻。她拈针穿线,一枝绿叶白花的玉兰皎皎纯净,香囊内放入兰瓣,再缝上一行诗词。一针一线皆情意,一字一句皆思慕。
“不可过于拘谨,又不可直述衷肠.....”兰女折腰似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徘徊着反复斟酌说辞。“见面就道家常嘘寒问暖,细想又有些许俗套。”日落西山向晚,斜阳孤影渐长,就这样反复呢喃。“何其有幸,谢过公子赴约至此.....”昏黄之后便是日暮,她仍是未待到那人前来赴约。一道月影铺水中,明日便是中秋之日,只愿与君共婵娟。
湖水泛起粼粼目光,素色月华,客栈上的灯笼,通明摇曳,稀疏寒雨夜入侵罗袜,却待到差人销来的信笺,公务繁忙,无睱他事,恕未能赴约。“白兔掏药春秋复,嫦娥孤栖与谁邻?未曾想这共前月下畅饮,却成了玉肌消减独影自怜。”兰女须臾长叹,念想纵然间瞬化蜃景,往来如浮萍。她紧握着针线缝绣的玉兰花囊。“本以为,将这气若幽兰的心事——说与你听,恐是无缘了”。
兰女慢步踏上归府之路,浑身湿漉,浑身寒颤。“小姐,可算回来了!”婢女说罢,便匆忙帮兰女沐浴更衣。
她对着菱花镜,抚着未干的秀发,唇角发紫,面色憔悴,眉眼倦意。“我自小就没几个友人相伴,只有这一树玉兰诉与,玉兰啊,玉兰,你可要告知我这又是为何呢?”兰女接过婢女手中的姜茶,泪水悄然打湿衣襟。
中秋已至,月明如银,月清如水,玉镜空悬。
茶坊酒肆管调弦鸣,青楼画阁,绣户珠帘,街上雕车竞驻,“小姐,出去走走?”“正好,尝尽这四海奇珍,却从未试过软糯甜香的月饼。”
“这位小姐,买个花灯吧,许下愿望,定会梦想成真!”兰女放下几个铜板,挑了一个红色莲灯。
“不如,我们去放花灯?”她猛一回头,风轻柔地吹散青丝,熟悉的身影,灯映在他立体的脸部轮廊上,笑容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明朗。“甚好!”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依偎在怀,手里拿起一串彤红发亮的糖葫芦。“不过是些小孩儿的玩意,小姐何必挂在心上。依奴婢看,那女子的面容,还不如小姐的千分之一。”婢女颇为不满,兰女提着莲灯,走下石阶,低声言道:“情字皆与面不面容没有太大关联,我也不知何时喜欢上他的,不论是他轮指吹萧,还是望着楚河汉界的棋盘发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正所谓,缘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
兰女挽起花褶,把莲灯放入水中,目光呆滞,圆月藏进云层,覆清冷面纱,有一位女子,祈愿着什么,那一刻,也只有她一人知晓罢。
只是不久,兰女抑郁成疾。滂沱大雨,她来到玉兰树下,把花囊连同夙念埋入土里。突然心口纠痛,一口暗江鲜色洒在树根上,一树白花染成粉色,那纤弱俏影早已不知所踪,徒剩满目空洞洞和那玉兰瓣之萦迂馨香,余味久醉断肠......。
注:一世为妖,而一世为人,生世轮回,不过为一句“遇见你,何其有幸”,却也因这句“何其有幸”,人冥隔忘川,只赏彼岸妖娆红,知君断肠,待不到人归。
上一章:兰妖凡心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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