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娟一直送程少民出了医院。“爸爸对你非常满意！他说喜欢你的呆，说你这样的人真。我早就知道你会跟他谈得来，你们爷俩有缘。”她好高兴，最近就没有兴奋过。终于完成了爸爸交给的这项艰巨任务， 这让她忘记了痛苦。
程少民心事很重，好像都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你在不在听我说话啊？”柳娟推他一下。
“你说这些没用的话？”程少民有些不高兴。
柳娟愣住了。这是个什么人啊？好好的发起了脾气。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真是求人难。
“那我回去了。”她心里失落。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这下又完了。
程少民喊住她，很认真说：“你给我说清楚，你爸爸的病是不是真没救了？”
柳娟的脸色马上就是一层灰暗。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希望不大了。开始几天病情恢复的不错，当时卢教授是治疗组组长。不过卢教授就料到会有现在的状况，说好转是暂时的，治愈的机会不会超过一半，说肾脏是爸爸的致命伤，很难从根本上得到恢复治疗，肾功能将会影响心和肺等各个器官。现在都给他说中了，爸爸以前心脏的毛病就多，还有轻微的肺气管病和肺不张，现在这些病都都成了要命的病。”
“那就是说连治疗组长都换了？换掉一个这么有经验有头脑的组长可不是好事，即使他的医术不太高。”程少民眉毛皱成一团，“那么新来的组长又什么特长？”
“卢教授的医术很高的，别的专家对他是有口皆碑。缺点就是年纪大了，不少国家级领导和有地位的人都点名请他坐诊，快七十岁的人了都不给退休。不过新来的胡教授是专攻心脏和肾脏的内科权威，跟卢教授相比更针对病情，当然人也年轻。”柳娟寻思着刚才程少民的话，心里把俩人作个比较，“可胡教授介绍病情完全没有卢教授那么细心，也没有那么明白，我跟他谈了几次，发现他不善言表。”
“关键是方案，”程少民问，“他有没有把他的治疗方案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甚至各种几率对你说清楚？”
柳娟点点头：“当然有说的，只是几率他没说到，胡教授只说了可能。他说话专业名词挺多，让人不很明白，不过看他的口气，治愈的机会也不大。”
“你真糊涂。”程少民连连摇着头，一脸的忿忿不平，“他这么说话就不对，明显是在用暗示。说话含蓄就便于推卸责任，对你这样的非专业人员过多用专业术语就是说他不想让你听懂。我说你的心理学是怎么学的啊？你还不如继续去跟卢教授谈。我建议你跟他们的领导反映，留下卢教授，要他继续当组长，如果要照顾情绪那就两个组长，多一个组长不会出事。”
“卢教授也没闲着，”柳娟说，“他负责联系国外，寻找最新治疗手段。”
“要死也要死个明白。”程少民就像要打仗一样，指着她命令说，“你马上联系这位新组长。一定要他清清楚楚告诉你，他的方案到底有多大把握。”
柳娟从来没看到他这么说话，简直被吓住了。掏出手机正要拨号，程少民说：“这里不行。附近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比如酒店茶楼。”
“就在附近，我带你去。”柳娟知道时间紧迫，拔腿跑步前进。
“要最大的房间，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程少民在后面嚷道。
俩人来到一家茶室，程少民要了最大的包间，点了两壶茶，然后就听柳娟打电话。
“是胡教授吗？我想跟您谈谈爸爸的病情。”柳娟说。
“我就要去医院了，一个小时就到。我们去医院说吧？”胡教授说着，似乎就要去挂电话。程少民急忙给柳娟摆手。
“您先等等。我这里有个朋友，也是学医的，他想听一听爸爸的病况。”柳娟说完觉得这话分量不够，继续说，“或许他能给您提出点见解。”
“是吗？是哪个医院的专家啊？”胡教授说话带着那么一点嘲讽。
“他跟您当然是没法比，不过他比较了解爸爸的身体情况。”柳娟对这个问题一笔带过，把问题给了对方，“现在我想问问，爸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说尿液是肾脏的窗口嘛，开始爸爸排出的尿还没什么问题，现在尿检出了不少新情况，您必须告诉我其中的原因了，他的肾脏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治愈的希望有多大？”
“说实话，现在你爸爸的病况不好。”胡教授说话也认真起来，“可以这么说，我们已经用了世界上最针对有效的药物，但是你爸爸这次的症状太严重，年纪又大了，他这种情况一般医院就直接宣布死亡了。”
“可您是医学权威，您可是死神的克星。”柳娟将他的军。
“这个不能这么说，医生不是神。”胡教授谦虚着，不过说话还是以往那么有信心，“相信这次的药物有效果，就是前天和今天加入的两种新药。前天的那种药在四十八小时必定生效，今天晚上我就在医院里，等午夜时间到了给你爸爸做检查，有关部门已经协调好了。”
程少民有点不耐烦，一边盯着柳娟，一边用手在桌子上一遍遍写着几率俩字。
“我想知道可能性。”柳娟在电话中说，“药物生效的可能性，以及生效以后的治愈率，您能跟我说清楚点吗？”
“怎么你还有别的治疗途径？”胡教授说话透着不满，“别多想了，就算你想去美国治疗都已经晚了。”
柳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少民上来抢过手机，带着情绪说：“寻求其他治疗的可能性的确很小，但可能性不代表必然性。虽然治这个病是由您来做决定，可您想过没有，结果要由柳娟承担，人命关天！你必须把利害关系对她讲清楚而不是敷衍，你觉悟一点好吗？”
他最后这两句话完全是教训人。
“你——”胡教授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知道生气，大声说，“你是谁？怎么这么说话？”
“胡教授您别激动。”柳娟赶快从程少民手里拿过手机，跟他解释，“我的朋友没有别的用意，他只是说您应该对我交待清楚，是生是死我有个准备。”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事情不用我说已经很清楚了。”胡教授给他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弄糊涂了，猜不到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首长，我给好几位首长看过病，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话。你爸爸的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在尽最大的努力，如果你对我不信任就去找姜院长，由别人接替我。这一点我没有任何意见。”
柳娟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她生气地看着程少民。程少民微微冷笑，把电话接过来。
“我是柳娟的朋友。”程少民说话理直气壮，“如果你没有治愈这个病的把握，或者说没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你就不能排除病人采取其他途径治病的选择，也不能排出保守治疗的选择，很多医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对病人的监护人做详尽的介绍，随时告知病人的状况，甚至提前宣布死亡，这不是不负责任，相反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治病就是人命关天，病人的命是第一位的，监护人和医生的任何损失都是其次的。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胡教授不说话了。程少民等了好一会儿，“喂”了两声都没回应，他问柳娟：“是不是他挂了？”
“没有。”柳娟看着手机，转而对他不满，“你不能尊重一点，用个敬语也好呀。你影响了主治医生的心情，对我爸爸也不好啊。”
“我既然是讲道理就不讲什么尊重。”程少民一副不怕天塌下来的样子，“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那我去给他道歉，然后什么都不说，行吧？”
“把手机给柳娟。”胡教授开始说话了。程少民把电话交给柳娟。
“你这位朋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胡教授说，“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前天的药经过检测没有起到作用，那么即使今早的药物有效，那治愈可能性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如果前天的药物很好发挥了作用，我自信你爸爸的病有接近三成能够治愈。”
“都是这么小？”柳娟几乎彻底失望了。
“这就是实际情况。”胡教授不再含蓄，明明白白说，“你爸爸的病就是那句俗话，死马当作活马医。”
柳娟虽然知道爸爸凶多吉少，可这种必然死亡的节奏还是接受不了，她张着嘴大口喘气，简直要狂躁起来。“你必须稳住，千万不要急。”程少民说，“不管结果有多可怕，知道真相总比不知道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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